在我对戏剧觉醒之前,我的老师们早已献身于此。他们以自己遗存的生命建造了房屋,创造了富有诗意的工作方法。他们之中很多人籍籍无名,或极少被人记起:他们在沉默中工作,在排练室里谦恭有礼,在满是观众的剧场之中忙忙碌碌,年复一年,取得非同凡响的成就之后,他们却逐渐从这些地方隐退,最终消失。当我明白我个人的命运也会步他们的后尘之时,我也领悟到,我继承了那种执着且独特的传统:活在当下,不怀任何期待,只是期望透彻领悟那些无法重复的时刻:人与人在昏暗的剧院相遇,没有其他任何的保护,只有真实的肢体动作和发人深省的台词。
我的戏剧家园存在于那些与观众相遇的时刻。他们来自我所在城市的不同角落,他们夜复一夜地来到我们的剧院,陪伴我们,与我们分享几个小时,或者几分钟。我的人生由这样一些独特的时刻筑成——当我不再是我,当我不再为我自己受苦,我获得了重生并理解了戏剧这一职业的涵义:为追求纯粹的短暂真实而存在。在这种状态下我们知道我们在舞台灯光下的所言所行,是真实的而且反映了最深沉、最个性的那部分自我。我戏剧的国度,无论是我自己的还是演员们的,都是由这样的一些时刻组成:我们抛弃了面具、修饰以及对我们自身的恐惧,我们在黑暗中携手。
戏剧传统是不分国界的。没有人可以宣称戏剧仅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个中心、某个城市或者某个独特的建筑中。就我的理解,戏剧通过一张无形的地图在传播。戏剧将表演者的生命与舞台技巧融合在一个整体的动作中。所有的戏剧大师,他们生涯中的那些不可重复的明晰和美妙的瞬间也会随他们死亡而消逝;他们都以同样的方式凋谢,没有任何其他的超凡特质去保护他们或者让他们声名显赫。在极大的不确定中创造出关于真理、模糊、力量和自由的时刻,这是我们工作的基础,亦有着确定性。戏剧老师们深知,在这种确定性面前,各种名声皆为虚妄。没有什么能残存于世,除了一些他们作品的影像资料,而这些也仅是他们所做之事的苍白再现。那些现场观众内心的无声反应是录像永远无法保存的。观众们即刻便能理解,此时此刻的情景难以言喻、独一无二,这种共享的真实是为人生的一种体验,哪怕仅仅只有几秒钟,却甚至比生命本身还珍贵。
戏剧自成一个国度,它的领土覆盖整个世界。当我明白这一点时,我就暗下决心(这也是我实现自由的方式):你不需要去跋山涉水,也不需要殚精竭力,你所在之处,你的身边便是观众。你所需要的志同道合的同仁也在你身边。在你房间之外,所有晦暗、难懂的生活现实都呈现在你面前。然后你从表象的静止开始,去设计所有伟大的旅程,去重现《奥德赛》般的冒险,去重现阿尔戈英雄的征程:你是一个静止不动的旅行者,不停地增加你真实世界的密度和硬度。你的旅程奔向那些瞬间、那些时刻,那些与观众的不可重复的邂逅。你的旅程奔向观众,朝向他们的内心和主观世界。你在他们心中奔行,体会着他们那些被你唤醒的感情和记忆。这复杂多变的旅程没人能够揣度或者压制,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恰如其分地辨明。它是通过你观众的想像而实现的旅程,它是一颗种子,播撒在最遥远的土地上:那里是文明、道德与良知。因此,我不离开,我留在家里,与最亲近的人一起,在表象的安静中,夜以继日地工作,因为我有速度的秘诀。
转载自:剧场摩天轮
此译文由英文版文本翻译而成
英译汉:逄锦来、汤益明
制作:童薇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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