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短篇“谋生”的小说家为何屈指可数
首次在亚洲举办的第14届世界英语短篇小说大会上周末在沪落幕,但关于短篇小说的讨论仍在文学圈泛起层层涟漪。不少作家们发现:相比短篇小说在艺术探索上的多元化成就,它在市场收益层面所面临的困局仍在。无论国内外,光靠短篇“谋生”的小说家屈指可数。对于大多数作家来说,短篇小说创作更像是一种艺术信仰或个人的写作兴趣。因为仅靠短篇小说写作,稿费版税有限,难以成为理想的职业选择。
美国当代短篇小说大师雷蒙德·卡佛曾半开玩笑说:“在这个国家,选择当一个短篇小说家,基本就等于让自己生活在阴影里,不会有人注意。”有作家直言,写出好的短篇,费力、费心、费神,对素材消耗大,却得不到多少经济利益。
西方短篇小说更多在时尚杂志和写作班“存活”?
此次来沪参会的美国作家罗伯特·奥伦·巴特勒,曾以短篇小说集《奇山飘香》摘得普利策小说奖,不过,即便写短篇的名气有了,巴特勒仍面临略显尴尬的现状———在美国出版界,当他和出版社谈短篇小说时,却被要求同时签下两份合同:一份短篇小说集,还有一份长篇小说。显然,这种“1+1捆绑式”策略,是出版社从商业角度出发的实际考量。
在圈内人看来,从整体上而言,无论是受瞩目程度、出版销量,还是角逐文学奖、后期影视改编等方面,短篇小说相比长篇小说显得“低人一等”。因此,近几十年来,在西方文学界,光靠写短篇小说养家糊口的职业小说家凤毛麟角。短篇小说的存活土壤更多在于时尚杂志、文学期刊与越来越多的高校创意写作班。
比如,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卡佛都是美国大牌时尚杂志《时尚先生》(Esquire)的专栏写手。菲茨杰拉德给《星期六晚邮报》《时尚先生》等报刊撰写短篇故事。不过,有意思的是,正是在杂志发表的短篇《崩溃》中,菲茨杰拉德写出了那句后来被广为引用的话:测试智力是否一流,就要看头脑在同时容纳两种相反意见的情况下是否仍能运转。比如说,你既能看清事情已经毫无希望,却又打定主意要改变这种局面。
相比欧美,中国的文学期刊数量上更多,而这些纯文学刊物也成了短篇小说的主要发表阵地。因此,大会期间,有作家生出感叹,中国或许是世界上短篇出版环境比较好的地方。
不过,美国的文学教育传统让短篇小说写作成了文学入门的必修课程。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高校写作培训班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文学爱好者们围绕若干关键词提交几十页的短篇小说当作课程作业。但人们很快发现,短篇写作几乎无法单独支撑起写作者的职业生涯,西方不少短篇小说家同时在高校或培训机构任教职。
还有一些作家觉得,短篇小说更多是供专业人士或文学圈同行阅读,而长篇小说相对拥有更广泛的读者。比如卡佛的短篇,是将一条鱼变成鱼骨头端上来,读者需要通过生活体验和想象力,去恢复骨头上的肉,自行还原被卡佛省略的部分,而这对读者的文学素养是很大的挑战。
短篇小说写作的陡峭,让它更接近艺术本质
国内外作家都不否认短篇小说的独特功能——先锋性与不入俗套的艺术追求。所谓先锋是指写作意识与形式上的探索精神。而写作者在小说美学层面的不断攀爬及达到的境界,正是短篇区别于其他文学体裁的重要特征。
作家邱华栋曾用武术术语打比方,“一寸短来一寸险”,短篇小说,因其短,因此很“险”。险,可以是惊险、险峻、险峰、险棋、险要等。不过,短篇小说的艺术魅力也正在其中,虽篇幅有限,却可以做到出奇制胜,以短胜长。有评论家谈到,在当代中国文坛,一部优秀长篇小说可以成就一个作家,但是几十篇短篇小说却很难成就一个作家,短篇小说写作之路很陡峭。西方文学界也有共识。加拿大作家克拉克·布莱茨发现,短篇需要在几页纸里赋予一张椅子、一面窗帘甚至一个女人的耳环拥有惊人的感染力;或者用一段看似平淡无奇的对话,让读者读得脊背发凉。雷蒙德·卡佛曾自称短篇小说中必须“有某种威胁感或危险感,有助于避免沉闷,感觉什么东西在不断逼来”。
因此,更多时候,短篇创作更像是怀着一种虔诚的艺术野心的创作实践。即便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罕见授予了加拿大短篇小说家爱丽丝·门罗,但比起其他小说家,门罗实在算是低产,或许这正是短篇小说写作者“少而精”的个人特点。作家路内
解释,眼下长篇功利化是“有文学野心在那,有些作家需要长篇完成里程碑式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出版社对作家有要求”。作家苏童干脆说:“你写作是因为想出版,还是为了自己舒服?比如卡夫卡就不是为了出版。你就问自己,究竟喜欢不喜欢写?喜欢写就一直写,出版是第二件事,可以出,可以不出。这是一个忠告。”
短篇小说也需在出版策划上花心思
目前,上海99读书人策划引进的外国作家“短经典”系列已先后推出9辑共计77本短篇小说,不少作家和作品都是第一次引介给中国读者。这个系列想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容器”,把国外现当代作家的最好短篇小说收入囊中,形成规模效应。
华语作家的短篇作品方面,“华语短经典系列”、中国作家阿乙最新短篇小说集《情史失踪者》、邱华栋最新中短篇历史小说集《十一种想象》等,近期纷纷出版,引发市场关注。评论界发现,短篇小说集同样需要精心策划与营销,这种营销不是盲目追逐潮流、给短篇小说集贴上“碎片串烧”的标签,而是找到其独特的观察与表述方式,让想慢的心灵可以慢下来,从而使更多人有机会体验短篇小说的精致。
在西方,叫好叫座的欧美短篇小说几乎看不到类似“卡佛短篇小说集”这样“直别别的”书名,而是一部部自成系统、体现作品内涵意蕴的名字。比如《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火》等。业内人士表示,短篇小说成气候,需要更高超的编辑策划技巧。评论家李敬泽谈到,在文学版权管理严格的环境中,加上作家的审慎,不太会产生串烧或杂烩式出书,每部短篇集子经过规划,使其中每个短篇各自独立但又相互联系,最终形成了围绕关键词或主要线索的复杂交响。“这不仅表现出训练有素的文体意志,也是向伟大的短篇小说传统致敬,向一种认识、想象、表达世界的独特方式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