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书屋】在纸面上呈现微妙世界

接力出版社出版的白希那绘本系列部分作品

王祖远

以《云朵面包》一书成名的绘本作家白希那，是韩国绘本创作者中的佼佼者。她的绘本创作并不止步于绘画写作，而是像拍动画片般，运用布艺、剪纸拼贴、泥塑等手法，细心地塑造各种立体或半立体的人物、道具和场景，再结合灯光及后制摄影，在纸面上呈现一个立体与平面、真实与虚幻相结合的微妙世界。这种独特的创作及视觉呈现方式，使白希那的作品流露出一种手工制作的质感，形成其鲜明的特色。

继《云朵面包》后，白希那又陆续创作推出了《红豆粥婆婆》《月亮冰激凌》《昨天晚上》等绘本。这些作品一方面延续了她的手工作业方式，另一方面又各自在素材运用、内容题材等方面有新的尝试，每每让人感到惊喜。

一位朋友告诉我，她和女儿就爱看《云朵面包》里那些小道具、小物件，包括真正烘烤出来能吃的面包。那些飘荡着雨丝的窗户、市街，都让魔幻的故事变得很有说服力。这样的书读起来自是赏心悦目。

颠覆对仙女的认知

最近读到白希那《澡堂里的仙女》。封面上那位梳着古代发髻、一脸陶醉地啜饮小瓶酸奶的老奶奶，造型实在太逗人了；立体泥塑娃娃在朦胧的景深底下，透着某种特别的光影质感。不难猜想，封面上这位老奶奶，就是书名所指的“澡堂里的仙女”。可是这么一位主人公，看来还真颠覆了大家一向以来对仙女的认知啊。白希那究竟想说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且先陈述一下故事内容：

街区一角有家很老很老、名叫长寿堂的澡堂。

小女孩小志常跟妈妈去长寿堂洗澡。每次只要小志不哭不闹，乖乖地让妈妈搓洗身体，妈妈就会给她买一瓶小酸奶。

一天，妈妈又带小志到澡堂洗澡。小志溜到了她最喜欢的冷水池去玩，玩着玩着，冷水池里出现了一位奇怪的老奶奶。

老奶奶告诉小志，她原是住在深山里的仙女，因为仙女裙不见了，只好住在澡堂里。仙女奶奶和小志在水池里开开心心地玩各种游戏。末了，仙女奶奶指着贩售机里的小酸奶，问小志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像很好喝。

为了让仙女奶奶尝尝酸奶的滋味，小志回到热水池让妈妈搓澡，以此换得一瓶小酸奶请仙女奶奶喝。小志期待着下次再和仙女奶奶一起玩。但澡堂里的一冷一热，小志回家后不久就病倒了。迷迷糊糊中，仙女奶奶再次出现，她轻抚小志额头，让她快快好起来。第二天，小志醒来，感到很舒服，真的完全好了。她感觉一切好神奇。

作者身影与思想情感

故事情节相当简单。让一切真正产生魔法的，还是白希那以双手营造出来的精妙造型和梦幻般的场景氛围。

有别于先前几部作品，白希那这次尝试用传统泥塑的手法捏制人偶，然后费了一番功夫寻找符合故事氛围要求的老澡堂，再把人偶带到澡堂进行实景拍摄，从而最大程度地还原了澡堂的氛围和年代感。大场景与小人偶结合而成的微缩世界，分外让人感到如真如幻，就如白希那所说，“更容易让读者掉进故事里”。

就像电影的幕后花絮总让人兴味盎然，白希那创作绘本的过程，无论是迷你物件的制作还是场景灯光的架设，同样让我看得津津有味。不过，白希那这次在《澡堂里的仙女》中悄悄埋藏的想法，更在我心中产生了后续的“涟漪”。

这“涟漪”源于封面就已开始的视线召唤，即老奶奶的“皮相”。我们不会忽略仙女奶奶已皮肉松弛的相貌，而仙女奶奶和小志相逢、嬉戏的各幅画面也无一不显现刻着皱纹同时又团着赘肉的样子。

澡堂里接连出现的形象，包括小志妈妈蹲坐着洗澡时露出的发福走样身材，形成了一组粉橘色的肉身形象。在我默忆这本书的内容时，这些形象自然而然浮现在眼前，仿佛提示着某种意涵。初时我还不以为意，直至读到白希那创作背后的思考，才发现书里确是内有乾坤。

“潜移默化”的渗透

对于《澡堂里的仙女》书中人偶的制作，白希那是这么说的：“我希望创作的人偶从体型到神情能反映出大多数妈妈的状态。电视里每天都在播放女子曼妙的身材，但是我们有没有直视自己妈妈和奶奶的身材，正是这样的身体孕育了我们的生命，体贴关怀我们，让我们成长。我觉得这对孩子来讲也是种非常珍贵的经验。”

这段作者自述，使我仿佛看见了“潜移默化”的渗透速度，让我领会到审美及价值观念的培养可以是那么隐秘、不动声色。中国教育工作者蔡朝阳说：“孩子对世界的认知与意义构建，建立在阅读与游戏之上。因为孩子的现实世界尚未完全展开，阅读的过程，便是亲历世界的过程。孩子通过阅读，获得对现实世界的认知，确立其与客观物质世界的相处方式，有助于其建立一种立身于世的分寸感、平衡感。”此话或可视作对白希那所言的一种遥相呼应。

确实，白希那带给读者的，是有点不一样的仙女故事。她创造了一个颠覆大家约定俗成观念的仙女形象，却又举重若轻，让自己思考的严肃性包藏在自身风格发展出来的那些温暖、明亮、欢快的光影里。

我和许多从她的作品中感受到快乐的大人小孩一样，掉进了明快的故事里，又幸运地再掉进另一层世界中，看见了作者的身影以及源自思想情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