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视点 | 英美摩擦缘于内生性社会矛盾

▲2018年1月25日，瑞士达沃斯，美国总统特朗普出席达沃斯论坛，与英国首相特蕾莎·梅举行会晤。图／视觉中国

2018年元月的最后一天，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将首次访华，进一步推进两国关系。然而，中英关系在“黄金时代”发展如何，与英美“特殊关系”的走向密切相关，因为英美关系仍是英国最为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

大英帝国土崩瓦解后，国力日益衰退的英国实施了丘吉尔的“三环外交”，将英美在各个方面紧密合作的“特殊关系”作为维持大国地位的重要一环。虽然国力的差距使得英美间的“特殊关系”并非平等，但曾经的日不落帝国为了获得与其国力不相符的影响力，获得构建国际秩序的参与权，除了与美国保持“特殊关系”之外并无良方。然而，特朗普的上台给整个世界的外交格局都带来了巨大震动，英美关系是否依然特殊?

回顾2017年，“特殊关系”可谓“高开低走”。特朗普上任之初对英国态度十分积极，首先表现在他对英国脱欧的态度上。与坚决反对脱欧的前任总统奥巴马相反，特朗普在竞选时就不断支持英国脱欧，表示“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并宣扬自己当选总统与英国脱欧之间的相似性。入主白宫后不久，办公厅内被奥巴马撤掉的丘吉尔塑像———现已是英美关系良好的象征———也被特朗普换了回来。在许多场合，特朗普都不断向英国传递积极信号，称英美将“拥有一段十分美好的关系”，“英美贸易协定很快就会达成”。当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在2017年1月访问美国时，两国领导人更是亲密互动，英美两国似乎如里根与撒切尔时代般密不可分。

然而，在短暂的“蜜月期”过后，特朗普政府下的英美关系就开始往另一方向发展。去年3月，在伦敦发生恐怖袭击后，伦敦市长萨迪克·汗就伊斯兰极端主义事件与特朗普多次互掐，并直言不欢迎美国总统。5月，工党领袖科尔宾也公开批评特朗普，并称若自己当选首相，绝不会迎合特朗普。11月，连英国首相本人也因反穆斯林视频在推特上与特朗普互相指责。同时，英国境内的反特朗普情绪一直十分高涨。进入2018年不久，特朗普就对美驻英新大使馆不满，并称感受到了英国的“轻视”，取消出席大使馆的剪彩活动。

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英美关系为何转变如此之快?2018年，“特殊关系”又将走向何方?

通常而言，国家利益是双边关系变化的重要原因之一。确实，特朗普所奉行的一系列有别于传统的政策使英美两国的国家利益出现了分歧。在外交上，特朗普对伊核协议的消极态度有损英法等国利益；在军事上，对多边主义和北约的质疑也有别于先前的合作体系；在经济上，“美国第一”的宗旨很可能使英美贸易协定的达成并不如特朗普先前所称的那般迅速，不利于英国脱欧谈判的进行：2017年9月，特朗普的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就一反特朗普政府先前的态度，称美国政府还不急着与英国磋商贸易协定。

然而，以国家利益分歧来解释英美关系在过去一年内的变化并不令人满意。英美两国利益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重大改变，原有的共同利益也并没有因特朗普的上台而发生根本改变。不仅如此，在英国正在进行脱欧谈判的关键时刻，美国作为英国的第一大贸易伙

伴，其对英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从国家利益出发，英国没有任何理由恶化“特殊关系”。英外交大臣鲍里斯·约翰逊就公开指责伦敦市长和工党领袖的言论危害到了英美关系。在前不久召开的达沃斯论坛上，英国首相就与特朗普亲切会谈，力图修复英美关系的裂痕。

英美关系转变的主要原因并不在国际舞台，而在英美两国国内。特朗普的当选与英国的脱欧确实有内在共同性：两者都暴露了国内巨大的社会分歧。在英国，全球精英阶层作为科技革命及经济一体化最大的受益者坚定地反对脱欧，但在大城市边缘、主流媒体之外，被发展所遗忘的草根百姓却通过脱欧公投发出了被埋没的声音。而在美国，特朗普的当选与主流媒体的喧哗更是将社会矛盾暴露得一览无余。

细看英美两国的摩擦，就会发现这并非两国国家利益的冲突，而是英国国内主张留欧、顺应全球化、赞同文化多元主义人士与特朗普所代表阶层的矛盾：伦敦市长本人是巴基斯坦裔穆斯林，而伦敦又是全球化程度最高、最不支持脱欧的地区。特朗普所感受到的英国的“轻视”并非出自敌对利益的狐疑，而是另一阶级的抵触和恐惧。在美国，这一阶级因特朗普的当选而失去了最高权力，以媒体为渠道激烈地宣泄着不满，也在一定意义上暴露、加剧着冲突；而在英国，虽然脱欧公投的成功和保守党提前大选的失败为其敲了警钟，但它仍然是政坛的主流和正统。“特殊关系”现在的困境不是因偶然、零散的政策冲突造成的，而由两国内生性社会矛盾所决定。英美并非利益殊途，实是同病相怜。两国同根同源的文化一直是“特殊关系”的催化剂，但现今，英美遵守的共同价值———资本主义市场自由及其所导致的世界精英与社会分裂———恰恰使特朗普与英国主流政界的对峙显露无疑，并使美国以更为事务化的方式处理国际问题。

由此看来，英美关系在2018年很可能不再“特殊”。在身份政治当道、社会矛盾剧烈的美国，特朗普被主流媒体“标志化”“妖魔化”的趋势丝毫没有减退，而这会逐渐拉大他与英国主流政坛间的距离。此外，特朗普每次发表极端言论都会在英国引起激烈反对，造成巨大的社会舆论力量，迫使英国政府与特朗普保持距离。感到“不受欢迎”的特朗普更不会对英国报以笑脸，英美关系很难回到特朗普甫一上任时的亲密。诚然，美国仍是英国最为可靠的盟友，英美关系也很难发生实质性变化，但对于处处宣扬“美国第一”的特朗普而言，大洋彼岸冷言冷语的英国或许只是另一个“生意伙伴”而已。

这一前景下，中英关系在“黄金时代”大有可为。在具体的贸易问题上，“一带一路”倡议的巨大经济潜力为脱欧后的英国经济提供了市场与新机遇；在自由贸易与全球化问题上，中英间的共同点也越来越多。此外，虽然达沃斯论坛上的特朗普表达出了与世界合作的信息，但美国总统对多边主义和国际机构的质疑并没有改变。对英国而言，一个战略收缩的美国可以在经济上与之合作，却断然无法满足其对国际影响力的需求；另一方面，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在国际舞台上则日益活跃。因此，英国加快与中国的合作，协力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在根本上符合两国利益。(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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