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与越界间保持平衡,这种立场也适用于公共生活。正如她在博文标题中自嘲的那样,她被认为是一个“居心叵测的颠覆者”,但因为长期在一门富含文化资本的学科中涵泳优游,又大大调和了这种颠覆性。她善于从自己的双重身份中吸取养分——一个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同时具备过硬的拉丁语专业知识;持左翼政见,同时对西塞罗了解得深入透彻。
改变“认知”的目标:古典学不是研究希腊和罗马过去“实际上怎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比尔德的写作风格与早期精心撰写的学术论文相比日趋口语化。2008年,受Profile Books出版社编辑彼得·卡森(Peter Carson,也是一位古典学家)鼓励写出的《庞贝:一座罗马古城的生活》出版。起初她非常犹豫,因为研究庞贝古城的专业人士大有人在,而她从未涉足庞贝研究。但最终,出于经济上的考量,并意识到她可以借此“真正进入罗马”,她决定放手一搏。这是一项不断怀疑历史的工作,与既有成见斗争,破除一个又一个迷思。她认为庞贝并没有像人们通常以为的那样“冻结”,事实情况比这复杂得多。自18世纪中叶古城挖掘工作开始以来,这座城市不断“被破坏、被打扰、被挖掘、被掠夺”,甚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遭到轰炸。与此同时,它留下的痕迹也让普通人的生活得以栩栩如生地呈现。这部学术著作堪称突破性的研究。
时任BBC 2台台长的贾尼丝·哈德洛(Janice Hadlow)在休假时读了这本书,便说服比尔德把它变成电视节目。彼时的BBC正因年龄歧视遭到起诉,且荧幕上确实缺少年长的女性形象。“贾尼丝说:‘你抱怨主持纪录片的都是些满脸皱纹的倔老头,35岁以上的女性一个也没有,现在我提供你这个机会——你不会告诉我你打算拒绝吧?’”这是一个转折点。迄今为止,她的读者人数须以千做单位来计算,纪录片的观看人次已达340万。
比尔德的怀疑精神很大程度上成型于学生时代。她的导师是乔伊斯·雷诺兹(Joyce Reynolds),今年已经99岁了。“她现在可能正在图书馆工作,”比尔德说。雷诺兹会对她说:“你真的知道吗,比尔德小姐?这是你解释这则证据的唯一办法吗?”
▲比尔德的导师乔伊斯·雷诺兹
而一旦去除了迷思,一旦清除了我们对古代世界的理解之间的误解与误译,一旦你已经承认很多东西永远无法确知,问题就变成了用什么去填补这个空白。比尔德的解决方案之一是改变“认知”的目标。例如,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布鲁图斯刺杀凯撒大帝的动机,但是我们可以知道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罗马的父母如何通过墓碑纪念他们死去的孩子;西塞罗如何塑造自己作为罗马救世主的形象;奥古斯都通过何种手段让后世铭记。
换句话说,在比尔德看来,把古代的资料看作一个窗口,认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透过它们看清古代世界——这种传统的古典学研究方法是徒劳的。这些资料——原始的文本文物以及后世的研究成果——综合形成我们对过去的认知,并提供线索,帮助我们认识塑造了它们的焦虑和世界观。在1995年出版的《古典学入门》中,她首次与合著者约翰·亨德森(John Henderson)一同在书中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古典学不是研究希腊和罗马过去“实际上怎样”。相反,他们写道,“古典学存在于我们与希腊人和罗马人的世界之间”。
这一研究方法更是在比尔德2015年出版的畅销书《SPQR:罗马史》中被娴熟地运用。罗马早期的历史是史实与神话传说的杂糅,难以梳理。比尔德并没有像过去的史学家一样试图从神话中挖掘历史真相,而是追问这样的神话叙事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如果罗马人相信他们的建城始于手足相残和性暴力,今天的我们可以从这样的传说建构中看到罗马人的何种关切与信仰。
编译:胡梦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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