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不起来,还过什么年假!
我们谈论的“年味”,究竟是什么味儿呢——食物的气味,团圆的滋味,还有春之将至的时节,人们玩乐的兴味。
自古早时候起,每逢春节,城里乡里的群众文化活动就闹猛起来,大型庙会堪比时下的综艺大秀,百艺交集,各种艺人争献“绝活”。古人们总在春节使出“玩”的智慧和能量,因为新春假期在农闲季节里,舞龙、舞狮、杂耍、百戏……这类文艺活动既为节日助兴,也不失为活动筋骨、锻炼身体的方式,所以盛行不衰。
清代道光年间的文士顾禄写了一本《清嘉录》,记述苏州地区的节令风俗,对苏州新年街头的杂耍表演有具体的描绘,有踩高跷、变戏法、猢狲出把戏、木偶戏、皮影戏、西洋镜等,但凡有表演处,都是人山人海,围观喝彩的喧闹声把春节的喜庆气氛烘托得更浓郁。
又岂是苏州一地这样。北京的天桥、上海的城隍庙、天津的娘娘宫、南京的夫子庙、济南的大观园,这些地方每逢春节,就成了民间文艺的大秀场。至于农村乡间、田间地头的年节活动,更为活泼粗放,天作帷幕,地为舞台,天地之间有歌舞。
沈从文在《忆湘西过年》一开头就写:“我生长的家乡是湘西边上一个居民不到一万户的小县城,但是狮子龙灯焰火,半世纪前在湘西各县却极著名。”狮子舞、耍龙灯和放焰火,这是新春佳节必然表演的固定节目,不仅湘西,全国各地皆同。
在我国民间,狮子是种被敬畏的神兽,人们认为它“雄猛能食虎豹”。在上古时期,狮子被当作部落图腾,祭祀时,先民高举狮子的图像,载歌载舞。舞狮的活动似是来源于此。有说狮子舞成型于南北朝,但无籍可考。到唐代时,舞狮的活动频繁出现在文人笔下,如白居易《西凉伎》一诗:“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帖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按照诗里的描述,当时舞狮不是春节特有的娱乐活动,但狮子的制作工艺已经成熟,装饰考究,要用到丝绸和金银。以“假面胡人假狮子”这一句来看,舞狮被看作是带着异国风情的综艺秀。到了明朝,民间认为狮子能驱邪镇妖,所以春节期间要敲锣打鼓舞狮子,以此预祝新一年生活平安,这个风俗从此成为传遍南北的平民狂欢活动。
群众的文艺创造力是很活跃的,狮子舞在流传的过程中发展出复杂精美的舞蹈设计和编排。一般来说,会由两人合作扮演一头大狮子,称“太狮”,一人扮一头小狮子,称“少狮”,再设一人扮成武士,手持绣球,带起两只“狮”的节奏。舞狮的场面调度和节奏很有讲究,锣鼓响起,武士以手上的绣球动作引狮子起舞,狮子和武士踩着鼓点,或绕场环舞,或沿街游舞,在人群中带起喜洋洋的气氛。有时还有爆竹助兴,场面就更热闹了。舞狮活动因其灵活,有设计感,且能和观众形成良好的互动,以至常舞常新,从不过时,它是工艺美术、舞蹈和剧场的合体。
民间最受欢迎的舞蹈剧场,舞狮是其一,另一个是耍龙灯。耍龙灯也叫龙灯舞、舞龙,从史料看,它比舞狮更早成为春节固定的娱乐节目,这和“龙”在中国人心中的特殊地位是分不开的。上古时期的先民认为龙是神物,《易经》有“飞龙在天”的记载,《说文》曰:“龙,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按照《汉书·礼乐志》的说法,黄帝是乘龙飞天的,“龙翼而马身,黄帝乘之而仙。”龙被认为是能量巨大的灵兽,虽然这根本是先民想象出来的动物神,是蛇、虎、狮、鹰、鱼和马各种动物的综合体,人们幻想这种动物能保佑人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龙的图案最早出现在殷商的甲骨和青铜器上,周朝时,龙的形象已很生动,细节丰富,耍龙灯大致是在这类平面艺术的基础上逐渐发展成形。汉代时,逢大旱或大涝,人们就做出龙的模具,敲锣打鼓载歌载舞地抬着龙游行,这是耍龙灯的雏形。这种活动在唐宋时普及,《梦粱录》里忆及临安城里的龙灯辉煌:“草缚成龙,用青布遮草上,密置灯烛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宋以后,制龙的技术越来越精进,通常用竹子或铁丝编扎龙头和骨架,外面罩上丝绸,做成龙身,绘出五彩图案。龙头生动,龙身由多节组成,每节长约2米,一条龙的规模可以是9节、11节、甚至13节,龙体内装上蜡烛或灯,所以叫“龙灯舞”。舞龙时,少则十数人、多至数十人举起龙灯,和舞狮一样,有锣鼓伴奏,舞蹈样式热闹非凡。参与舞龙的演员都要经受严格训练,每个人都练出灵活的身手和极富表现力的身体,彼此之间默契十足,这是一种洋溢着浪漫主义色彩的肢体艺术。
舞龙不仅舞蹈美观,也有竞技之意。春节期间,乡间村与村之间会以龙会友,几个村的龙队凑到一起,各自拿出看家本事。狂欢的舞蹈踏响在丰收的土地上,恰似古语形容的,能登天,能潜渊。舞狮、舞龙在美学层面的创举未曾得到系统的整理,对于这些热气腾腾活在民间的艺术而言,不得不说是有些遗憾的。
像舞狮舞龙,踩高跷也是集合了舞和戏的特点,这种活动更简便易操作。旧时,民间艺人逢春节便组起高跷队,能有浩浩荡荡几十人甚至上百人。演员们双腿绑上一米左右的特制木跷,有些艺高胆大的,敢绑2米甚至3米的木跷。他们踩着高跷,扮成各种戏曲人物,在几米高的戏台上做鹞子翻身这类高难度动作。在清末,一度有高跷队能连说带唱演完整出“大戏”。高跷队总会在村、镇之间巡演,有些还会去城里的庙会,如果不同的高跷队在城里遇上,那是最热闹好看的,演员们的“舞林大会”能让城里人大开眼界。
除了踩高跷,同样曾遍及城乡的“跑旱船”和“跑驴”是如今城市人口不太了解的民间娱乐了。所谓“跑旱船”,是拿竹和木做成一个船形支架,盖上彩绸,女演员站到船中,将船悬在腰间,迈起碎步如舟行水中,男演员手拿船桨配合着演对手戏,两人连舞带唱。“跑驴”类似跑旱船,是把船做成一头五彩小驴的模样,女演员以舞蹈动作模仿骑驴的模样,男演员扮作赶驴青年,随驴一起载歌载舞。跑旱船和跑驴演的都是地方戏里喜闻乐见的戏码,诸如《打渔杀家》《王小二赶集》等,这些节目因地制宜、因陋就简,每到一处,锣鼓一响就能开演,它们既是贫穷的戏剧,也是欢乐的戏剧。
以上种种“草台班子”每到一处都是义演,不取演出报酬,其实,这些“职业的农人,玩票的艺术家”何尝不是艺术的解人,他们懂得,文艺能做的最好的事,是带来快乐。
作者:报首席记者 柳青
编辑制作: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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