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支付1700万美元赎金，哪怕绑匪割下孙子的耳朵，他也只愿掏320万……美国“世界首富”爷爷的那些事儿被拍成大片
▲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其作者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成就“有钱人和你我哪里不一样”有过一番对话
电影里那个疯狂世界的主角是“钱”，是金钱的制度化运作，以及在这无情的运作中，“人”被“钱”征用了。
“有钱人和你我是不一样的。”
“是啊，他们更有钱呗。”
这是写《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菲茨杰拉德和他的“好哥们”海明威之间的一次对话。
对比菲茨杰拉德敏感而隐秘的痛苦和海明威看似强悍的混不吝，雷德利·斯科特导演的电影《金钱世界》用更老谋深算的手段，揭开金钱背后的世界：不只是“更有钱”，当金钱伴随着暴力流动，那个被财富碾压过后、情感和信任都被吞噬的世界，确实是“不一样”的。
▲电影《金钱世界》海报用了一只带血的美钞图案耳朵，故事原型中，保罗三世的确被绑匪割下一只耳朵，其被用来催促首富爷爷快交钱
保罗·盖蒂是石油巨亨，发迹于美国经济大萧条前，到1950年代中期成为美国首富。盖蒂家族在一众大户里名气格外响，钱之外的原因有二。
其一，老盖蒂热衷于艺术品收集，洛杉矶城西圣塔莫妮卡山脚下的盖蒂中心里，收藏着从14世纪早期到19世纪末的诸多大师真迹，梵高的《鸢尾花》就在里头。
▲保罗的收藏品包括梵高的《鸢尾花》
其二，这户人家丑闻不断，最耸人听闻的一桩是老盖蒂的孙子保罗三世在1973年的被绑案。小保罗在欧洲权贵圈里人称“嬉皮金童”，小小年纪放浪形骸。他被黑手党匪徒绑到南方卡拉布里亚乡下，绑匪的电话打到罗马时，他母亲和警察一度以为是不靠谱少爷自导自演的恶作剧。这桩绑票案拖了很久，老盖蒂为人悭吝，一毛不拔，先是对着媒体放言：“我还有14个孙子女呢，如果我付了一分钱，其余的也得被绑了。”绑匪开价1700万美元，当时，小保罗的父母已经离异，母亲盖尔并无大笔积蓄，她和绑匪以及老盖蒂的三方谈判成了拉锯战。直到绑匪寄来小保罗的一只耳朵，一再讨价还价的赎金终于敲定在320万美元，老盖蒂出220万，剩下100万是他“借”给儿子的，要从家族信托基金里分期偿付。因为绑匪的背景是黑手党，意大利警方息事宁人地抓了两个冤大头，主犯逍遥法外。
▲电影《金钱世界》剧照，左为保罗·盖蒂
那个劫后余生的孩子彻底地毁了，他纵情声色，20出头就中风、失明，在轮椅上度过了不堪的30年。小保罗·盖蒂的案子是美国历史上最出名的绑架案之一，八卦群众通常觉得，这是个“有钱买不到幸福”的案例。电影《金钱世界》很明显和这类世俗的喟叹拉开了距离。拍一桩早已悬念全无的豪门是非，几乎每一个事实细节都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被媒体和坊间津津乐道，面对这样的素材，电影能做什么？
▲现实中的保罗·盖蒂
导演斯科特眼光老辣，手法老辣，他太知道“观其然，揭其所以然”，他在《金钱世界》 里徐徐揭示的是美国权贵世界真正的“秘闻”———金钱及其运作的机理。就这一点而言，围绕着原定男主角凯文·斯派西的行业丑闻和临阵换角的风波，确实害惨了这片子，流言蜚语遮盖了它在电影层面本拥有的锋芒。
《金钱世界》的开场笼罩在让人着迷的光晕下，那是从一双醺醺然的少年眼睛里看到的夜色罗马，永恒存在于昏黄灯光下的，不仅有千年文明的辉煌遗迹，也有黯淡浑浊的欲望。《金钱世界》用一个开场甩开了《绝美之城》这种所谓“献给罗马的情书”，后者呈现的那个“精修”的罗马，是干净的，也是冷感、没活气的。随着暴力中断了少年颓废的凝视，在这段“绑架序幕”里，我们看到一段“亦新亦旧”的影像，它明确带着年代剧的质感，但小保罗如果换下身上的花衬衫和喇叭裤，那是一个今天仍然会随时发生在物欲横流街头的场景———金钱、暴力和欲望，围绕它们而起的戏剧自有其发生的时空背景，但它们又的确超然于时间之外，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循环往复。斯科特在再现1973年的罗马街头时，影像中的物质感和穿透力都是惊人的，这段序幕几乎可以媲美费里尼在《甜蜜的生活》或安东尼奥尼在《蚀》里惊鸿一瞥的罗马。
▲电影《金钱世界》中的保罗·盖蒂
片名的原文是“all the money in the world”，直译是“世界上所有的钱”，可能比“金钱世界”更贴切。电影呈现的不是一桩罪案、一个巨富或一个家族，它甚至无关“上流社会的人”。主角是“钱”，是金钱的制度化运作，以及在这无情的运作中，“人”被“钱”征用了。电影里最惊人的场面是黑手党老大拿到赎金后，打发主妇们手动清点钞票。这是一个黑色幽默至极也恐怖至极的画面：它直接地揭示了黑手党在意大利南方渗透到“寻常百姓家”，那一刻，金钱和暴力无缝对接，它们都在一个严密控制的系统里运转。这个瞬间，导演用直截了当的画面语言明确了黑手党和石油巨商之间的互文关系：美国首富在英国乡间庄园里接收油价数据的电报声，和黑手党魁指挥娘姨们数钞票的哗哗声，是同一种金钱的声音。是金钱和暴力永不停息的流动，造就了那只出现在报纸头版的血淋淋的耳朵。当保罗的母亲在电话里喊出：“为了要到赎金，我是在和一个帝国对抗。”电话那头良心未泯的黑手党小弟何尝不是同样，他徒劳地想要护住小保罗不受伤害，却扛不过黑手党有组织的罪恶。金钱总与暴力合流，吞没了亲情、信任，以及正常健全的人格，钱赢了，人输了，空留一屋子艺术品，仿佛在嘲笑人性的盲目。
▲保罗三世的母亲最先接到绑匪要求，她此前已经离婚出走首富之家，唯一带走的是保罗三世的抚养权。面对前儿媳的援助清酒，首富保罗决定不支付赎金，并且在电视机上面公开接受采访，“我有14个孙子孙女，只要我付了一分钱，这14个孩子都会被绑架。”真是理智！
《金钱世界》拍到老盖蒂在孤独中猝死，略过了小保罗被救以后“放纵到底”的余生。这样也好，我们最终看到一位孤立无援的母亲像西西弗斯一样对抗一个金钱帝国，而她竟然成功了———这毕竟让人振奋。比起鼓吹“有钱人都比你们努力”的毒鸡汤，《金钱世界》真可以算是向“金钱结构”投去清醒一瞥的难得作品了。
文：柳青
制作编辑：王磊
*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