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博物馆日丨整整一个月,我都在纽约的博物馆商店里买买买
文字和感受都可以自欺欺人,但物品不说谎——坐在地板上看摊开的旅行箱,像看着我二月贪婪的“纽约博物馆计划”。纽约有些旧了,帝国大厦的尖顶已然戳不进十大高楼的排行榜,那个关于世界首都的想象在脏乱的地铁里显得极为失落;但它依然是卓越城市的代表。别的不说,纽约博物馆之多、种类之丰富、质量之上乘,一个月全扑上去也没法看个大概。整个二月,我的购买行为基本全是在博物馆完成的。
▲新画廊的口红
作为一个需要涂口红才能写作的口红拥趸,这次纽约之行最满意的一支口红是在Neue Galerie买的。Neue Galerie在德语里的意思即“新画廊”,画廊主人罗纳德·劳德收藏了大量20世纪早期的德奥绘画和装饰艺术作品,其中尤以克林姆特的《阿黛尔·布洛赫-鲍尔夫人肖像一号》最为著名——那支口红的颜色就直接来自阿黛尔的唇色——像她脆弱脸庞上一抹枯玫瑰,直叫人想起一种富丽而忧郁的笔调。值得一提的是,这支口红来自雅诗兰黛的旗下品牌Aerin,而罗纳德·劳德正是雅诗兰黛女士的长子。
博物馆商店往往是观众离馆前的最后一站,刚在展厅看过的图像大大小小地扑面而来,像一次复习,观众会下意识地在博物馆商店里寻找先前印象深刻的展品。口红包装盒正面印有画面特写,打开里有一张介绍文创创意的卡片,可见设计者体贴展品气质的用心。口红是展品画面之外与观众的又一层互动——克林姆特的调色盘注入到口红管里,好像使人相信,可以涂抹阿黛尔的矜贵和这幅画曲折的前世今生。
▲所罗门古根海姆美术馆内景
离“新画廊”仅三街之隔,坐落在第五大道89街的所罗门古根海姆美术馆也很容易买到不错的礼物。这座白色的螺旋形建筑由著名建筑师赖特设计,据说灵感是一座倒置的巴别塔。如果真是这样,馆内螺旋上升的坡道似乎确实在倒转上帝在巴别塔设下的屏障,形成一种不舍隔绝、连绵回环的通路。
博物馆商店里有大量以建筑为主题的设计,从明信片、马克杯,到文具、首饰,应有尽有。甚至可以说,展馆本身就是古根海姆最受欢迎的的固定展品。观众的需求、消费能力各不相同,设计丰富的文创层级和种类是馆方应有的考量,无论是印着建筑的明信片还是立体螺旋的耳环,都能让观众各取所需,自得其乐地延续着观展的记忆。
▲植物园商店内
1946年国际博物馆协会成立之初,就将动物园和植物园纳入了博物馆体系并延续至今,与科技馆、美术馆一样,“对人类和人类环境的见证物进行搜集、保存、研究、传播和展览。” 纽约植物园最漂亮的时段应是四月的兰花节,但二月也自有二月的味道。花不在暖棚里,得按照自然的季候等她们,好在“春看花、冬看枝”,况且植物园商店留住了它最热闹的时节。绿植主题的家居品、植物提取的护手霜、香草香果味的芥末——都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植物周边,每一个转角都叫人想起“哦对,植物还能这样。”商店很大,专辟了一大间书屋,从种植方法、植物彩绘,到家居植物摆设、植物文化史都有,环境惬意,窝在里面可以呆上一天。
博物馆商店是博物馆的一部分,也承担着博物馆的教育职能,丰富着参观者的学习体验。就像这个萧瑟冬日里的绿屋,某种程度上,成全了植物们在季节生命之外的训导,含情脉脉,生机盎然。
▲整个二月,本文作者的购买行为基本全是在纽约博物馆完成的
博物馆文创的起兴,本身也是博物馆角色转变的见证。博物馆不再是藏品的保险箱和展示柜,开始转身成为教育和传播的机构,提供广泛的公共服务。文创产品正是在这一背景下产生的。以从业者的角度审视,自当明确博物馆的主营业务终究是收藏、展览和研究。文创之于博物馆,必须是锦上添花,切不可喧宾夺主。反过来说,我也并不相信潦草的展览能做出值得玩味的文创来。什么是好的博物馆文创?没有对主题充分的研究,没有对展品充沛的情感与尊重,没有明确的表达与引导之处,博物馆的文创也就失掉了魂魄。
▲新画廊口红的包装内,介绍了这幅名画的基本信息,口红的设计思路与特色
“商人之家”是一户十九世纪成功商人的典型家庭住宅,现在是格林威治村唯一的老房子博物馆。我去的时候,这家博物馆的告示牌上写着:隔壁将建造一座八层楼高的酒店,一旦施工开始,这幢地标性的老屋将面临结构性的损毁,目前正呼吁大家抵制和捐款。老屋里在旧时的门厅摆了一整柜十九世纪风格的生活器皿,算是小商店。临出门,我挑了柜上一只景德镇外销的描金粉彩碗,是十九世纪受欧美欢迎的样式。这里的商品大都是捐赠来的,收益将用于老屋的维护和律师费用。我没想过要在那儿买一件不算稀奇的外销碗,但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力所能及的支持了。
一次购买就是一次意志实践。每一次购买都是在为认同的世界观和生活品味投票。没有任何一次购买可以定义你,或者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但在物质日益饱和的今天,选择在哪里消费,选择消费什么成为了一种轻快的日常自查——你究竟喜欢什么?你会为什么买单?
▲路易斯·康福特·蒂凡尼公司产台灯,1905-1905年制,大都会博物馆藏(图片来源:大都会博物馆官网)
四年前,我在大都会博物馆挑了一把雨伞。伞面图案来自蒂凡尼二十世纪初的一盏彩色玻璃灯罩。打开的时候,伞面像灯罩一样笼着,阴冽的光线透过玫瑰色的伞布,柔化成卧室床前的光感,雨天于是也有了表情。有一回,它被我落在出租车上,幸好联系上了司机。伞很少能有失而复得的,那位老派的上海师傅一边接受着我对他的赞美,一边自谦又自得地说:我一看就晓得,这把伞噶别致,笃定是你欢喜的。
最开始,我觉得在博物馆买点文创是一种私心,好像带回点东西,和博物馆的关系就没有结束;后来,我觉得这是在支持一项美好的事业;现在,我更愿意将这种习惯作为一种逐渐建立起来的日常生活,偃仰啸歌,冥然兀坐,陪伴自己的是什么,至少可以自己选择。
作者:崔璨(艺术评论人)
编辑制作:范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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