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语言学界,郑张尚芳无疑是一个传奇。他的研究涵盖方言学、上古音、中古音、近代音、藏缅语、苗瑶语、侗台语、白语、汉藏比较、文献考订、西夏学,等等,均有超常建树。
他以自学成才,成为著名的语言学家,其成长过程充满传奇色彩,以致台湾学者丁邦新称之为“中国语言学界的一位奇才”(《郑张尚芳语言学论文集》序)。
郑张尚芳自幼喜欢语言文字之学,小学五年级,他就开始收集温州话词汇了。高中时代,他通过赵元任《现代吴语研究》的方言记音,自学国际音标,从此与田野调查结下不解之缘,调查范围涉及吴、徽、闽、赣、客、粵、江淮超二百处方言,为学界仅见。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的努力有幸获得了吕叔湘、袁家骅、王辅世、李荣等老一辈语言学家的热情关注和无私帮助,使他逐渐成为有专业水平的语言学工作者。
30岁时,他的上古音研究在高本汉、李方桂、王力的基础上取得了当时国内外的最新成就,确立其在汉语史的地位。1980年,他以普通工人身份破格考取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副研究员。
郑张尚芳最重要的学术成就,在于对汉语上古音韵的研究。
他从1960年代起埋头研究上古音,于1981年撰成《汉语上古音系表解》,并以油印本在学界流行,虽未正式出版,已屡屡被引用;1995年,他到美国夏威夷大学讲学,其讲义由法国汉学家沙加尔(L. Sagart)翻译为英文出版,在国际汉学界引起很大反响。2003年《上古音系》出版,更系统地阐述了他的上古音研究成果,2013年的第二版又增加了一些新的见解。
郑张尚芳对近代音也多有研究,尤其是从元代八思巴字对译汉字音的角度研究近代音,有不少心得。
郑张尚芳对语言的研究是从对自己的母语——属于南部吴方言的温州话的探索起步的。早在1964年,他就在《中国语文》上连续发表了《温州音系》和《温州方言的连读变调》两文,总长达13万多字,这两篇论文对后来的吴方言音系研究(例如在对两套响音声母的处理方面)和吴方言连读变调研究有很深刻的影响。在进入语言研究所前夕,又在《方言》期刊上连续发表研究温州方言“儿化”现象的长文。
进入研究所工作后,郑张尚芳积极参与方言调查,曾调查过全国各地一百多个方言点,掌握了非常丰富的方言材料。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与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合编的《中国语言地图集》(香港朗文出版公司1987年版)中,他负责吴方言、安徽南部方言和粤北方言部分。
他强调要注意方言语音的不同层次,是较早研究方言语音层次问题的学者;他又很重视方言语音异常现象及其成因的研究。
在方言史方面,他认为吴方言的底层是古越语(现代壮侗语的祖语),并对这些底层成分加以挖掘。郑张尚芳写过多篇关于古汉语词源的文章,在考证过程中娴熟地运用上古语音知识是他的强项。
以上文字综合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潘悟云教授为《郑张尚芳教授八十寿诞庆祝文集》所写的序言,及“今日语言学”麦耘研究员两年前撰写的《郑张尚芳先生介绍》一文。
潘悟云教授为《郑张尚芳教授八十寿诞庆祝文集》所写的序言节选——
他一路走来,笔耕不辍,探索不止。前日,我去看望他,他还精神矍铄地向我介绍了他在西夏语领域的最新成果,做出了对西田龙雄、龚煌城的超越。我不能不诧异,上苍何其偏心,有些人年纪轻轻就已食古不化,裹足不前;而他已入耄耋之年上苍却还给他源源不断的创造力。
……
他告诉我,要参与他的工作,必须学好音韵学的基础知识。第一步就是掌握中古音。这使我很犯难。因为家庭成分不好,不给上大学,我整天写诗填词舒泄苦闷,尚且只能分出平水韵中的平声,要把《广韵》206韵分清楚,恐怕要耗费很多时日。谁料按照他的方法,我通过普通话、温州话跟《广韵》语音对应关系,仅用一个星期,那些我能读出普通话与温州话的汉字,其中古音韵地位竟能大部分掌握。第二步,要掌握谐声系统。为此他特意借到沈兼士的《广韵声系》,为了一月内归还,我与妻子日夜兼程,抄完全书。之后我仿用董同龢《上古音韵表稿》(亦吕先生赠)的方法,把汉字逐个填进郑张尚芳的上古音系框架之一,逐字验证,反复讨论,不断完善,最后促成Zheng-zhang-Pan System的建立。
……
那十年,我们用得最多的是高本汉的书。我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深深敬重之余,心中总有一种痛。中国的数理化也许有理由不如人家,但是汉语史的奠基人为什么会是一位只学过几年汉语的瑞典人呢?中古音研究已由高本汉奠定,无法改变;剩下上古音研究,我们一定要在世界学术之林中开辟中国人的位置。一晃40年过去了,我们为自己的工作感到欣慰。不仅上古音研究为国际所认可,而且我们正为新的历史语言学诞生作出可喜的贡献。
制作编辑:童薇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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