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航资深机长李李：飞行太严谨，哪有《冲上云霄》那么“潇洒”
民航业内有种说法：飞行员肩章上的第一道杠代表专业性，第二道杠代表知识，第三道杠代表飞行技术，第四道杠代表责任。对飞机和数百位旅客安全负有直接和最终责任的机长，“肩负”这荣耀又神圣的四道杠。
“只要认真、努力，日积月累，你总能掌握飞行技术和知识；然而更重要的是责任感和安全意识，这才是贯穿飞行全程的核，需要在飞行员思想深处酝酿、升华，最后刻进骨子里。”南方航空上海分公司资深机长、A类飞行教员李李如此诠释飞行的要义。在13年、11000小时的飞行中，他严格要求自己，时刻牢记飞行责任和安全，精益求精，不断钻研提升飞行技术，服务旅客，逐梦蓝天。
飞行容错率极低，需要严格按照规章和程序操作
▲今年3月，李李在某个高校进行“大毕改”招飞现场，与学子们交流航天梦和飞行员的工作。
从航校的训练开始，李李一共飞过六种机型。不同于机动车驾驶证按照车型分类的考核方式，飞行员每驾驶一种机型前，都要经过一整套相应的改装培训和考核，一般包括一个月理论学习和一个月模拟机学习，随后上机跟飞，考核合格后才可上座驾驶。李李每次都要经过这样严格的程序考核。现在，他执飞空客A320机型，从上海浦东往返韩国首尔、越南胡志明、日本名古屋和大阪、泰国芭提雅等国际航线，以及浦东飞三亚、广州、大连等国内航线，每年运送数万名旅客平安抵达目的地。
按照南航的规定，国内航班的机组要提前110分钟、国际航班提前2小时签到准备。基本上每次飞行前，李李都会在航班时刻前3小时出门；如果是早晨六七点的早航班，他会提早一晚住在南航浦东基地，留足充分准备时间。
李李和机组一起到签派室酒测签到，领飞行任务书等资料，阅读航线风险提示、近期重要安全文件摘要和提醒、近期飞行中的重要典型事件及原因分析等资料。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在各自电子飞行包上逐项确认约四五十项内容，相互提醒，一一核对，包括检查机组证件和航班基础信息，研究确认航路、航线图、航空气象资料、起飞及目的地机场、航路及目的地备降场、载油量及消耗计划、载重信息等内容。
随后，机组集体乘车赶往机坪停机位，登机做准备、做绕机检查、与乘务组沟通航班保障内容等。作为机长，李李要穿上反光背心下机，绕机检查，这是飞行前最重要的步骤之一。机长绕机检查必须形成一个完整“闭环”，一寸也不可遗漏，在重点部位要特别注意细节，查看是否有外来物、油污、雷击点、变形、开裂、缺损、连接是否紧固等情况。在驾驶舱里，他还要和副驾驶一起完成数十项大大小小的准备工作。
▲飞行前，李李绕机检查，仔细查看飞机发动机叶片。
飞机落地，李李要把航班运行和飞机状况通报给公司和机场，将飞机交接给地面管理人员。整个飞行不到3小时，但航前准备和航后“扫尾”一般要花3-4小时。“碰到延误，准备和等待时间还会更长。延误等待时，我要不断地和空管、公司及机场各部门沟通、协调，联系加油、加餐事项，协调后续飞行时间，确保飞机在条件允许时尽早起飞。工作密度会增大，更累。”李李说，飞中午12点前后的航班，11点30分滑行，等平飞巡航才能吃午饭，往往已经下午1点以后，饭点吃不上饭早已是“家常便饭”了；休息也一样，都是跟着航班时刻的节奏走。
“飞行的容错率极低，稍有不慎则影响巨大，需要严格按照规章和程序操作，精神高度集中，做好万全准备。”李李说，飞行预先准备、直接准备、实施和航后讲评等阶段每个环节都要认真、严格对待，丝毫不能马虎。
地面苦练，空中精飞，炼就资深机长
▲飞行前，李李在驾驶舱做准备。
现实看来，一名飞行学员从飞行理论知识学起，参加模拟机培训、上机实践、高性能飞行训练、转机型改装、跟飞等训练，一路“披荆斩棘”，经过层层考试关、数十道严格体检和各种心理测试后，依次取得私人飞行执照、商业飞行执照、多发仪表等级、航线运输驾驶执照……从入门到成熟这个过程需要积累约7至10年，才有望戴上机长的四道杠肩章，而且此后仍需不间断地培训、考核和加强。有人做过一个简单测算：一个人通过各环节考验，再加上一些些运气，最后当上机长的概率只有3%左右。数据不见得准确，但从一个角度说明“机长成长记”的不易和难得。
在李李身上，严谨、认真、沉稳、专注、逻辑性强等飞行员身上的特质体现得淋漓尽致。那么，资深机长是怎么“炼”成的？
2002年，李李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飞行技术专业，成为南航定制式培养的飞行学员。经过两年高强度的理论学习和基础训练后，2004年4月，他通过语言关和澳大利亚南航西澳飞行学院的面试，到澳大利亚学习两年。
第一次在航校上机飞行时，凌空而起那一刻，李李既忐忑紧张，又兴奋新奇。“小时候电视、动画片里的情景成真了，我也飞上天了！”当他在风挡玻璃后看到越来越近的蓝天白云，越拉越远的地平线和城市，视野一下子开阔无比——“哦！天呐！”他瞬时迷上那种豪迈的感觉。
掌控操纵杆，“上帝视角”，鸟瞰大地，确实很开心、很爽，但真正的挑战也才刚开始。不同于在北航校园的理论学习和地面练习，航校的实操课程学习科目越来越难。上机时更需要李李在高速的飞机上，综合考虑气象、机场跑道状况、通讯、飞机性能等方方面面的因素后，把学到的知识融会贯通运用上，甚至要随时计算、权衡各种数据，最后完成一个完美飞行。“思维要敏捷，操纵要精准、灵活，飞行中要和空中管制员保持沟通，脑子里还要想好接下来的飞行计划……真正的飞行涉及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啦。”李李说，这对于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
“其实，那时学习压力还挺大的，航校的停飞率约有30%-50%，技术、心态、沟通能力、英语水平、作风纪律等各方面的不足都可能成为停飞的理由。”每次航前、航后，李李都会在脑子里预想、复盘，琢磨着怎么飞得更好，怎么操作更顺，反复地想如何在不出错的基础上，稳步提高飞行技术。
每每能飞出一个漂亮的航线和稳定的起落，他都会开心一整天。
功夫不负有心人。地面苦练、空中精飞，使得他的飞行技术提升不少。那段时期，李李也真正认识到飞行员责任的重大。“除了能开飞机，我还明白了，不是我一个人在机上，后面还有整个机组和数百名旅客。”他回忆，“当踏上驾驶舱、坐上驾驶座、握住操纵杆掌控飞机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深刻意识到，我搭载的所有人都是我的责任！未来，再恶劣的情况下，我也要尽最大努力，确保旅客、机组和飞机安全！”
“学习飞行时，就像玩游戏，刚开始你纠结于怎么按手柄按键才能取胜，但当你成了资深玩家，你会发现，这是团体活动，需要配合、需要一种团体和责任意识。在知识、技术和飞行经验之外，责任感和安全意识让我在思想上成长。”李李感慨。
2005年底，李李学成回国，到南航广州飞行部实习；2006年，大学毕业后正式进入南航总部工作。刚当飞行学员时，他坐在驾驶舱，全神贯注观察机长和副驾驶的一举一动，拿本子记录，并用录音笔录下通话内容回去研究，向前辈请教，和同事探讨飞行技术……像“海绵吸水”一样汲取知识点。升副驾驶上座飞行后，他从E145支线小型机飞起，后改装执飞B777，足迹曾遍及南航在全球的十多个航点地区。“飞行技术进步最明显的就是当副驾驶那段时间，累积了不少飞行经验和技能。”他说。
2014年，李李被聘为机长；2015年，进入新成立的南航上海分公司，成为首批26位机长之一。得益于民航出行人群增加和上海空港枢纽的快速发展，近几年，南航上海分公司的航线增加约30%左右。每次执飞新航线，李李都会深入研究目的地机场的地理和运行特点，总结当地风土人情、特殊规定、通讯要求、航路飞行特点等，认真准备。工作之余，他还研究编写《美加航线飞行特点》《非精密进近中的风险与解决建议》等文章，被南航编入机队理论培训课件。为进一步提升飞行质量、更好管理心理状态并提高沟通等能力，李李还抽空攻读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系研究生课程，坚持学习新知识。
战火中接漂流的同胞回家，充满使命感和自豪感
▲南航上海举办新一批副驾驶首聘机长仪式，李李（右一）担任主持人。
由于技术过硬、政治可靠，李李被选为南航专机组成员，高效完成“5·12汶川大地震”首批入川救灾援助飞行、中美大熊猫运送、非洲维和以及利比亚战时撤侨等专包机飞行等急难险重任务。
2011年2月，利比亚国内局势混乱，严重威胁到我国驻利比亚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大批中国公民急需撤离。当时担任副驾驶的李李接到任务去接同胞，他立马赶回单位做准备。“只有目的地，没有固有航线，当时还不知道怎么飞，航路都不知道。”李李说，他和同事立刻在国际航图上，根据手头掌握的资料和情况开始画航路；又和签派员一起分析航路特点，极力避开各种空中禁区、临时禁区、限制区和危险区，规划好各类应急措施。
“当时就想航前尽量做好万全准备，飞行中再灵活应对吧。”李李回忆，他们要比平时谨慎很多，小心翼翼，但也义无反顾。这架B777经过土耳其上空时，李李和机组成员都清晰地看到几十公里外的寂静的夜空，利比亚的战火时隐时现。目的地机场在利比亚邻国突尼斯的杰尔巴岛。尽管当地塔台英语沟通不太顺畅，飞机还是在直飞11小时后，在夜色中稳稳降落在岛上。
“虽然准备了三套运行机组，轮流执飞，但一路上不断与地面沟通、联络、申请，还是蛮累的。我们当时都顾不上了，就担心地面的撤侨情况，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到。”李李说，其实，落地后机组一刻也没闲着，机长开始做计划、加油、联系代办等，副驾驶计划、准备返程飞行，机务检查飞机外部情况，安全员准备好金属及爆炸探测仪，打算现场安检。
8个小时的焦急等待后，350多名同胞终于顺利登机。飞机升空后，刚刚经历过生死威胁、面露憔悴的同胞们，欣喜地挥舞着小国旗，表达感激，让他也很激动。
在广州落地时，已整整33个小时过去了。
“其实，在离战区很近的土耳其、希腊低空区域飞行时，我们蛮紧张的；飞出来后大家的紧张情绪才缓了些，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如今回忆，他仍流露出担忧、果敢和自豪，“看到那些没日没夜往外奔跑逃命的同胞，终于在座位上安心入睡，我很开心，充满了使命感和自豪感，觉得特别有意义，就跟《战狼Ⅱ》里的情景一样。”
▲李李在爱心暑托班公益课堂为孩子们讲解飞机和航空知识。
很多见过李李的人都说，他长得很像航空题材港剧《冲上云霄Ⅱ》的Captain Cool，他笑着回应：“没有传说中那么潇洒啦，飞行是特别严肃、严谨的事情。平时，我们空勤人员都是围着航班转，休息、饮食和生活都不太规律，精神压力也较大。一有空时，大家都忙着休息、锻炼身体，弥补与家人的时光，没什么空闲游山玩水的。还好，家人都很支持我们的工作。”李李说，希望未来，能驾驶最先进的飞机甚至是飞船，环游全世界，逐梦蓝天。
文：李静
图：范方园 陈恺
编辑：史博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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