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有招,能辨别国民党俘虏隐藏的真实身份

2018-09-29信息快讯网

解放军有招,能辨别国民党俘虏隐藏的真实身份-信息快讯网

▲“解放战争系列丛书”总策划、著名军事专家刘统考察长征路

在战争中融化俘虏,改造俘虏,补充部队,是华东野战军的一项重要工作。陈毅对此极为重视。据华野政治部统计,解放战争第一年,我军歼灭国民党军 8 个师、29 个旅共 43 万人,俘虏国民党军官兵 26 万人。除少数军官送后方学习改造,部分伤兵、身体条件差的释放外,绝大部分都补入我军各部队。因为每次战役,各纵队都会有程度不同的伤亡,把国民党军俘虏兵补充进部队,是保持我军建制完整、恢复战斗力的必要措施。陈毅在回顾解放战争初期的情况时说:“每一战役后,每个团要补充一千多俘虏兵。俘来后就给发枪打仗。我们溶化俘虏有一套经验:一是用老解放战士争取俘虏兵;二是用翻身农民战士教育俘虏;三是不搜他们的腰包,失掉东西给一定的赔偿;四是民工教育俘虏。我军每团都有二三百民工,他们有四五十岁的老农民。他们虽不洗面,手脚很黑,穿着便衣,但经过减租减息与土地改革,阶级觉悟很高,时事政治都了解。利用他们向俘虏兵宣传教育,使俘虏兵感觉了不起,一个老百姓知道的东西这样多,往往比指导员或高级干部的讲话作用还大。再经过评功记功,给他们挂上红布条,升为班长,他们就高兴得很:‘在蒋介石那里,当兵一辈子升不了,到解放军不几天就升了班长。’我们很多指挥员愿意要解放战士,不要翻身农民。因为解放战士听指挥、有战斗经验,认为翻身农民到部队给你讲民主,有时开小差,很难侍候。但解放战士在打胜仗时没有问题,一到艰苦时候就开小差。如华中撤退,反攻转移,解放战士就大批开小差,而翻身农民很少,甚至没有。我们补兵员十分之三是翻身农民,十分之七是解放战士。有些部队则不要,以翻身农民同别人换解放战士。后来因在困难时期解放战士逃跑多,大家不愿要解放战士了。最好部队补兵比例是翻身农民十分之四,解放战士十分之六。一年来,我们补充了 20 万解放战士, 12 万翻身农民。”

陈毅阐述的是华东野战军融化俘虏补充兵员的基本过程和经验,实际情况要复杂的多,也艰难的多。一个国民党军的士兵或军官,要他们在短时期内把枪口调过来,把立场转过来,为革命事业流血拼杀,谈何容易。孟良崮战役结束后,74 师的俘虏被转送到后方,进行审查、集训,再分配到各纵队,就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

负责这项工作的野战军政治部俘管处,在孟良崮战役结束后顿时忙碌起来。各纵队除留下一部分士兵以外,共送来 6746 人。俘管处的干部将俘虏编为 27 个中队。上级指示“一个不放”,严加管制不使逃跑。各级干部对74 师仇恨很深,都很尽职尽责。这样就使俘虏产生恐惧感,生怕被杀掉。军官更是隐瞒身份。最初进行登记的时候,是“三少四多”。即国民党政工人员、谍报人员、部队主官少,书记、文书多,军需、司务长多,军医、看护多,士兵多。这里面的虚假是一目了然,必须要弄清俘虏的真实身份,俘管处的第一步工作,就是对俘虏进行审查。

俘管处的干部把审查工作形容为“剪头去尾”。即先把校官、政工、谍报、特务清理出来,同时也把军士、列兵清理出来,分别管理。军士和士兵尽快补充部队,军官则根据情况,另行处理。审查的方法是首先成立校官访问组。俘管处组织科的同志从已知身份的 74 师校官中选择 10 个人组成第一个访问组,其中有 74 师师部的人事科长、一个新闻室主任、一个副团长、一个师部副官主任、两个谍报组长、一个参谋处长等。他们都是坦白了身份,有立功表现的军官。我们的干部注意到以下几点:

1. 照顾到原来的部队, 74师师部和三个旅都有人参加;

2. 照顾到各种职务,如特务、谍报、政工人员最害怕被揭露身份,所以要有这些部门的人参加;

3. 要选在部队历史较长,熟悉人事的,如人事科长、负责主官等;

4. 选择在原部队中有一定威信的,有一定号召力的;

5. 选择敢说敢作的,最好事先动员,自愿参加,明确要求他们把同部队的熟人部下指出来。我方干部交代政策,先觉悟比后觉悟好,早立功早得宽大处理。涉及个人利益,国民党军官还是很会抓住机会的。

访问组成立后,俘管处干部便以大队为单位,集合全体俘虏开大会。首先让 74 师人事科长讲话。他说:“你们个个我都清楚,人家宽大相待,你们再不坦白,我就不客气了。大家不要认为我是出卖朋友,其实我是为大家的好。”俘管处的干部严肃宣布:现在坦白者不再追究,仍继续隐瞒者,表示他与共产党对抗,我们的宽大政策就要重新考虑了。说完后,访问组成员到人群中挨个指认,我方干部验明身份,记录在案。这下俘虏们沉不住气了,纷纷举手坦白。

访问组的作用,不但能促使隐瞒身份的俘虏坦白,在指认过程中也反映出访问组成员自己的表现。俘管处的干部意识到:“应当看清他们是不愿意帮助我们动员俘虏坦白的,许多人讲话是出于不得已,指认更是非其所愿。经过访问的大队,俘虏虽然有不少坦白了,但绝非万事大吉,访问组明知某些人隐瞒而不提供材料的大有人在。访问组到队访问时,要严防访问者随便和俘虏交谈。因为访问者基本上是无意助我,如使他们互吐衷肠,反而影响坦白运动的开展。”

利用访问组辨认俘虏身份,有一定作用,但不能彻底查清。俘管处的干部又想出“对照人”的办法,让老俘虏辨认新俘虏。 6 月 14 日,7 中队来了 54个俘虏,俘管处干部让老俘虏前去辨认。经过对照检查,认定其中 38 人是74 师的,并查出 51 旅野战医院院长、 151 团情报主任和两个连长。然后又让新俘虏辨认老俘虏,其中 140 人再次被证实身份。这个方法很灵验,俘管处第二天组织 7 中队与 8 中队共 400 多人进行有组织的双方对认,结果 300多人的身份得到证实和重新确认,只有少数新兵、后勤人员或到职不久的没有确认。俘虏们说:“这真是以毒攻毒,叫自己人认自己人,这下隐瞒不住了。”有的说:“这才好呢,我坦白了,再也不会怀疑我了。”有个上等兵,原来被我方怀疑为排长,被俘虏确认后高兴地说:“这下可好了,有人认得我了。”最害怕被认出来的是那些国民党特务、谍报人员。他们在 74 师中就是监督官兵的,最招人恨,当了俘虏又怕受到惩处,因此想方设法隐瞒身份。俘管处也采用“以特制特”的办法,以前新安镇作战时,我军曾俘获 74 师一个谍报员。俘管处的干部通过他在俘虏中作工作,现身说法交代政策,使得谍报组长郑某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郑某在 74 师谍报队中有矛盾,受排挤,坦白后向我方提供了不少材料,指认出师部谍报队长毛某。其他隐瞒的谍报队员看到毛某被认出后并未遭到枪毙,怕死的顾虑减轻,于是有的主动交代,有的在我方审查时承认了身份。对有罪恶的特务分子,我方采取重点管制,以防逃跑的措施。并组织审讯,搞清楚国民党军中特务组织如何对我方进行策反、刺探情报、偷听电话、雇佣情报人员的方式等等,配合解放区的保卫工作。

对多数问题不大的 74 师官兵,俘管处一方面对其进行政策教育,一方面组织他们干些劳动。我军干部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白天审查教育、修公路、运粮食,晚上带岗放哨,样样干在前面,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引起俘虏的感动和敬佩。审查教育俘虏的工作能在短时期内取得成果,首先是俘管处干部努力的结果。

经过俘管处的审查教育后,大批 74 师俘虏兵被补充到华野各纵队。从国民党士兵到解放军战士,是一个根本性的转变。要想让这些“解放战士”真心为我方打仗,单靠命令是不行的,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教育改造过程。四纵某团分来一批 74 师的俘虏兵, 2 营副教导员丁耀卿通过与他们接触,发现了一些问题。

74 师是国民党军队中“五大主力”之一,是蒋介石的“御林军”。在 74 师中,政治组织是全套的,有自己的体系。连队中有专职的指导员、宣传队员、火线喊话组织、监视士兵的特务组织、督战队等。 74 师士兵有学习制度,蒋介石的《剿匪手册》是必读的。粗通文化的士兵,都有一个日记本,他们记日记成了习惯,被俘后也不间断。上面写着国民党宣传的“军队国家化”、“政治民主化”一类东西,5 年以上的老兵,还受过专门教育,反动思想在他们的头脑中扎根很深。由于严密的思想和组织控制,士兵想逃跑或投降是很难的。孟良崮战役最后阶段,四纵冲上山头,看到几个伤兵。他们哭喊着说自己是宿迁人,在解放区沦陷后被抓壮丁来到 74 师的。他们知道我军好,但开小差逃不掉,战场上投降更是办不到。并不是因为 74 师的兵特别顽强,而是特务和督战队监视太严密。

在物质生活上,74 师是很受优待的,富裕生活过惯了,吃不惯我军的粗粮,被俘后常常摇头叹气。有的对我们战士说:“你们真傻,当兵还吃这些东西!”“我们打内战以来苦多了,但比你们的生活还强呢,过去的生活真好呀。”

因此,74 师士兵补充到我军后,虽然表面上服从,心里是不服气的。有的说:“胜败是兵家常事,你们在涟水不也被我们打败过吗?”有的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态度,暂时呆下来,过一天算一天,以后再作打算。有的说:“到处都是打内战,你消灭我,我消灭你。虽然 74 师被你们打光了,可是国民党还有几百万军队,有美国的飞机大炮,共产党要消灭国民党也靠不住。”他们惟一服气的是我军的近战肉搏,他们说:“我们打仗是全靠火力,只听炮声响,不见人上来。跟你们硬拼心里是害怕的,有时就不肯打了,朝天开枪。”

针对 74 师“解放战士”的这些活思想,四纵政治部进行积极的思想政治工作,帮助他们消除顾虑,了解我军。 10 师某团 2 连召开祝捷欢迎大会,各班新老同志坐在一起,举行会餐,老战士以主人之谊,招待新解放战士,建立融洽的气氛。指导员作介绍后,老解放战士纷纷起来讲话。他们来自国民党军不同的部队,以亲身经历对我军的胜利作了生动的宣讲。他们讲得非常真实,有番号、有姓名、有地点、有时间。是对新解放战士最生动有说服力的教育。例如:

原国民党 26 师来的夏某说:“我是抽丁出来的,我哥哥有病,我替哥哥来补丁。蒋介石把当兵的不当人,训练个把月就送来打仗。我在 26 师工兵营,天天修工事。才过年,新四军就把我们包围了。我们炮 4 团、炮 5 团都是榴弹炮,装备比 74 师还好,快速纵队有坦克,有汽车,可是一天一夜统统做了俘虏。你想这不是有鬼? 这次新解放过来的 74 师同志,我们安徽人多,不要想糊涂心思,以后你们会相信的,这个队伍比国民党强。”

原国民党 51 师的安某说:“我们 51 师守枣庄,新四军消灭 26 师后,就包围枣庄。我那时不相信新四军能把枣庄打开,光是窑里就有 5 个营,院墙是水泥石灰砌的,三四丈高;外壕三四人深,又宽;外面又是电网,谁碰上谁就死。工事里面是轻重机枪,12 门榴弹炮、小炮。新四军打枣庄,我看比这次打 74 师的孟良崮还难。才打时我听新四军的炮就不对,一炮就是两响,头一天就把电网打坏了。 10 天功夫,枣庄和外面的郭里集、齐村、峄县都打得精光。新四军有一种炸药,你工事再好也吃不住。一个爆破队上来,带花几个还是冲。炸药一响,步兵马上就冲进来。结果 51 师消灭了,师长、旅长统统被俘虏过来,现在还在后方吃小米。我也俘虏过来了,我对新四军打仗也真心服。我们才过来,不像你们那样吃四个菜,那时真苦,七八天没有吃过菜,吃高粱煎饼。国民党飞机天天来炸,夜里行军一下就是八九十里,真是过不惯。心想中央军队伍大大的,吃的好,穿的好,想开小差过去。但是再想想,还是要俘虏过来,如果再看到我,脑袋瓜子不是要搬家! 以后整训开大会,学习讨论思想,脑筋才想开,我才真心在这里干。”

原国民党 73 军的周某说:“我们 73 军和 46 军在莱芜有 7 个师,开头打得还好,以后全部被包围了。军部决定突围,我们一个团掩护军部出城,走了 20 里路,前面先被新四军包围,两个团被消灭,营长、连长都被打死。12点钟我们也被包围了,三天三夜没睡觉,哪个跑得动? 师长亲自指挥也没有用,结果我被俘虏过来。才来时心里非常难过,也和你们一样。那边讲过新四军抓到要开肠破肚,不知拿我怎么办。老同志和 51 师、 26 师过来的都讲不要紧,我不相信。第二天从莱芜开到博山,110 里一口气赶到,脚底起了几个泡。国民党那边一天才走二三十里,吃大米,心里想不过来,跑又跑不掉,只好等机会。以后才慢慢好些,看到新四军对老百姓真是好,苦吃苦穿;国民党军队到哪里都搞得一塌糊涂,老百姓跑得精光,失败就在这上边。”

原国民党 100 军的林某讲得最生动:“我是新四军第一批在宣家堡俘虏过来的,最早。过来没休息就参加战斗,一上去就缴了三门野炮。以后每次打仗,都缴枪抓俘虏。在那边我是上士炮手,碰巧还可以骑马,到这边来生活怎么能过得惯! 想开小差,但队伍多,到处有民兵,逮到了怎么办? 我心里真希望新四军打败仗,我好过去。但每次都是国民党打败仗,真是没法想。以后到山东来,26 师、 51 师、 73 军、 46 军,这次 74 师都消灭了。这些部队,过去和我们 100 军在湖南打鬼子,战斗力都是很强的,怎么都被新四军消灭了呢? 73 军已经走了 20 多里,我想这下 73 军可以跑出去了,谁知又被歼灭。 26 师有坦克、汽车、榴弹炮,谁知天下大雪,也被消灭。真是天都帮助共产党,这是天意,你有什么法子想! 跑路吃苦惯了,想想自己过去讲怪话、吵架不对。我现在在 2 班当班长,在新四军里,不问你是 74 师过来的也好,老同志也好,你有本领都可以立功劳。”

对 74 师官兵的审查和改造是成功的,但也有其特殊性。当时国民党军停止了进攻,使我军得到一个多月时间的休整,政治部门可以有比较充裕的时间来进行审俘、溶俘工作。但是多数时间我军都是连续战斗,没有时间休整。往往是战斗一结束,就把俘虏兵补入部队。鲁南战役中有头天被俘,第二天就随我军参加战斗的。这就提出一个大问题:如何在战斗中做好即俘即补,迅速完成由国民党士兵到解放军战士的思想转变。因为战争的需要,华野实际上很少有条件将俘虏兵集中整训一个时期后再补充部队,多数情况都是即俘即补。华野各级政工干部在实践中摸索出一套改造俘虏的经验,在我军政治思想工作中独具特色。其主要特点是:由包办式的集中训练、审查、处理俘虏,到群众性的融化改造俘虏;由空洞条文和革命大道理的灌输说教,到联系实际,以至完全群众路线的控诉运动;由孤立的思想教育到与实际行动密切结合。由一般性的改造俘虏到研究具体对象(广西军、杂牌军、74 师等),对症下药;在组织领导上将党的工作、宣传教育工作、审查反特工作结合起来,由单纯的自上而下转变为机动灵活的群众运动方式。这些行之有效的措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也显示我军政治工作达到了一个新水平。

改造俘虏的第一步,是要让他们从组织翻身到思想翻身。补充俘虏是很简单的,只要把他们的国民党军衣脱下来,换上我军的衣服,分配到连队,就从一个国民党兵变成“解放战士”了。但是从组织上翻身入伍,不等于思想也马上转变。这些俘虏兵身份不同,受教育不同,经历不同,什么样的人都有,思想是相当复杂的。

刚被补入我军的俘虏兵,普遍对我军政策存有疑虑。他们感到被俘总是没好下场,有的听国民党军官说被共军俘虏要抽筋剥皮、活埋、暗杀,终日胆战心惊。有的好几夜睡不着觉,怕黑夜杀他。有的见班长拿镢头修操场,以为是要挖坑活埋他。有的身上藏着手榴弹,准备杀他时拼命或同归于尽。

不少人想找机会逃跑,有的盼我军打败仗,有的要求释放回家,还有的人私藏国民党军的徽章、抗战证明书、军衔符号等物品,作为逃回国民党军的物证。一次战斗结束后民兵打扫战场,在掩埋一个牺牲的“解放战士”时,忽然发现衣袋里藏有一枚国民党军徽章。民兵忿恨地说:“虽然牺牲了,还是两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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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长期受国民党的教育,俘虏兵头脑中存在不同程度的反动思想、糊涂观念。不仅前面说过的 74 师官兵有严重的正统观念,杂牌部队士兵也有。有的说:“蒋介石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为什么要卖国?”有的说:“蒋介石人多地大有外援,共产党早晚打不过,顶多打平手。”即使不信仰蒋介石,也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不肯让,所以就打起来了。”“蒋毛早打晚打还不是为一个地盘,大家都想当领袖。”糊涂观念是大多数:“吃蒋介石饭帮蒋介石打天下,吃毛泽东饭帮毛泽东打天下。”“到底打到哪一天,中国人打光了就不打了。”有的兵痞则怀念国民党军队生活,蔑视我军:“干中央军可以逛大城市,坐火车,吃大米;这边就是吃小米、跑路,太辛苦了。”“在那边吃喝嫖赌,还能找机会痛快一下。这边薪金太少,没烟抽没钱花。”

思想上的问题不解决,就不可能真正为革命事业战斗。刚补充的“解放战士”在战斗中往往表现消极,莱芜之战中,某部已经与敌军接触,许多新战士却隐蔽在一旁抱枪而坐。班长一再催促才勉强端枪射击。有个机枪手故意抬高枪口,把子弹打完了事。有的炮手也故意发射不准,说是打自己的同行太不讲良心。所以,转变思想是教育俘虏兵的头等大事。

又没有时间集训,又要在短时期内让他们转变思想,这个工作怎么做?有的连长没耐心,先把俘虏兵管得老实听话。他命令连里的党员、积极分子、老战士分头包干,看守新兵,结果造成新兵的猜疑隔阂。有的表面装老实,实际上想找机会逃跑。干部们看见新战士写保证书,高兴地说:“我们连里的解放同志好啊,既能吃苦又不说怪话,比老同志还强。”有的说:“我们连的解放战士都没有问题。”结果不久就逃亡了 3 人。有的虽然没跑,也表现出动摇情绪。有个战士休整时说:“新四军好,不做工事,每天有肉吃。中央军每天做工事,吃的苦说不尽。”等我军开始行动了,他马上叫苦:“中央军一天只走 30 里,还是白天。新四军一夜走 80 里,这个兵怎么能当。”

思想教育就是启发解放战士的觉悟。虽然没有时间集训,但解放战士与老战士朝夕相处,生活、行军、战斗都在一起,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开展谈心,交流思想。新战士往往有三个困难:一是人地生疏,举目无亲,感到不习惯;二是被俘时丢掉的物品尚未补充,生活困难;三是怕行军走路。老战士用各种办法帮助新战士解决三个问题,让他们感到部队的亲切,尽快安心。

经过观察,发现新战士普遍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怕走路,二是不愿吃粗粮。老战士抓住新战士的活思想,边行军边教育:“你看,我们要是不能跑路,能把坐汽车的快速纵队消灭掉? 会跑路才能打胜仗,少伤亡,跑惯了就不觉得苦。”“你觉得吃小米苦吗? 看看老百姓吃的是什么,我们是老百姓的队伍啊。”听了这些话,新战士就想通了。

让新战士真正了解我军的光荣传统,是最好的教育方法。共产党员的模范作用,官兵一致的民主作风,是最能感动新战士的。战斗时营、连长带头冲锋,老战士就对新战士说:“新四军打仗,当官的不怕死,冲在前面。国民党当官的打起仗来还不知在哪里呢。”我军干部吃、穿、住都和战士一样,使新战士最吃惊。他们说:“我们那边一个排长就有一副挑子(私人财产),连长有两副。你们的排长和小兵一样,真是平等。”班长宿营时帮新战士烧洗脚水,铺稻草,行军时帮战士背东西。连部把好房子让给新战士住,大家感动地说:“国民党的班长什么都要小兵伺候,这里的班长反而照顾我们。”“我们当兵这些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好部队。当官的不住大房子,让给小兵住。”新战士被我军优良作风感化,纷纷表示:“死也不离开这里。”“要凭良心,饿肚子也要干下去。”

解放战士大多是穷苦人出身,很容易培养阶级感情。一次宿营,一个新战士图凉快睡在外面。连长怕他受凉,一夜起来三次劝其进屋。不但这个战士受感动,全连 10 个新战士都说:“新四军干部真好,对我们太关心了。老中央当官的天天享乐,谁管当兵的死活。”有个新战士已经看好机会要逃跑,正巧当天生病,全班同志轮流照顾,送饭送水,使他感动得坦白了错误。新战士亲身体验到我军的纪律严明,处处帮助群众,受到群众的爱戴拥护,感到与旧军队的截然不同。他们说:“八路军、新四军才是人民的军队,在这里干是有前途的。”有的说:“蒋军《军人手册》上第一条是‘为长官而死’,是耻辱。现在是‘为人民服务’,最光荣。”有了这种觉悟,新战士的思想就实现了根本的转变。

让新解放战士与老战士一起参加战后的评功活动,对新战士也是一种具体的教育。他们看到,在解放军中,无论新老战士,只要在战斗中表现勇敢,都可以立功受奖。七纵 57 团在战后评功时,就有很多解放战士被评上。莱芜战役中,7 连的一位“解放战士”张菊亚在追击敌人时,看到前面有两个敌人在逃跑。一个扛着机枪,一个扛着子弹箱。他大声喊道:“放下武器吧,我也是放下武器的,衣服还没换。八路军优待俘虏,不杀不打。”逃跑的敌人停下了,他上去缴枪,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机枪被战友拿去。张菊亚不丧气,马上打死一个敌人,又缴获一支步枪。下火线时他还背了一个伤员,扛着两支枪。评功时全连同意给他记一大功。另一个“解放战士”樊心林在追击敌人时,看敌人不肯缴枪,就喊道:“你们不要怕,我是 74 师的,在新安镇解放的。共产党宽大政策,不杀害俘虏,你们过来没有关系。”他的喊话使对方放下了武器。连里也给他记了一大功。

在评功中,连队充分发扬了民主。每一个记功都要经过全连军人大会通过,每个战士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力。有一位班长,战斗打得很勇敢,还缴获一支枪。但在冲锋时拾了一条毛毯,违反了战场纪律。记功委员会宣布他的功劳时,战士们不同意,于是将功折罪。新来的“解放战士”看到这些,感到解放军这里真是公平民主。坚定了他们在部队好好干的决心。

在“解放战士”中,绝大多数人是穷苦农民出身。他们有的受了国民党多年的反动教育,对蒋介石和国民党的反动政策认识不清。为了启发这些人的阶级觉悟,华野各部队结合解放区土改运动,在连队开展诉苦等阶级教育活动。开始有些“解放战士”不接受,有反感。陈毅讲了一个例子:“有的诉苦,一说就是蒋介石卖国内战罪恶,美国如何侵略中国等一套,有位俘虏兵听了起来说:‘蒋介石怎么压迫人呢? 我是贵州人,从贵州坐飞机到浙江,又从浙江坐飞机到南京,从南京到徐州,不是蒋介石我哪能坐到飞机? 美国人帮助中国军队武器、金钱打日本,怎么是侵略?’他不参加诉苦大会就走了。一研究,他是一个兵痞,长期受统治者情感的蒙蔽,一时不容易认识与觉悟起来。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认为自己被共产党抓住没杀了,共产党是他的恩人。要报恩决定不开小差,坚决为共产党打仗。后来先从生活上团结他,与他一起吃饭、闲谈,有时顺便把他带到会场听人诉苦。起初还反感,一次他听到一个战士诉说他父亲死了,他母亲卖淫养活他长大,又被蒋军抓兵抓走,母亲饿饭等悲惨情景,全场战士听到都哭了。他也哭了,问他为什么哭,他答:‘这和我的历史一样。’问他为什么不诉苦? 他说:‘这和蒋介石、美国人没有关系。又不是蒋介石、美国使我这样的。’后经过启发才慢慢觉悟过来。”教育“解放战士”具有无产阶级的立场和觉悟,才能使他们在战斗中自觉勇敢地为人民利益而战。

通过教育、诉苦、立功等思想政治工作,“解放战士”的思想觉悟有了很大提高。他们真正明白了当兵是为谁打仗,找到了自己的奋斗方向。他们加入我军后,勇敢作战,在战斗中凭借个人良好的军事素质,表现出机智灵活、讲求实效的优长。陈毅对“解放战士”在战斗中的战术运用十分称赞,号召我军老战士向他们学习。陈毅在总结我军战术时说:“我军勇敢果然好,就是一排排的集团冲锋。当把敌人冲下来时,牺牲的人也是一排排的。这种冲锋一遇到顽强的敌人,伤亡就更大,说明我军没有很好的战术是不行的。我们有一个营长指挥三个连去打一个村里的敌人,村外是开阔地,不讲究机炮火力掩护,敌人等我们冲到七八十米近才打枪,冲一次就死伤七八十人。一个俘虏兵是轻机枪射手,他看见营长叫‘打! 打! 打!’说:‘营长你叫打哪里呀?’营长没法答他。他说:要用机枪封锁敌人的枪眼,掩护冲锋。营长同意了他的意见。他并提出要用三挺机枪封锁五个枪眼,他先负责布置搞好标尺,实验射击目标,然后指挥三挺机关枪一齐开火,压住了敌人的火力。营长就发命令冲锋,以手榴弹打进去,没有一个伤亡,敌人就被迫投降了。这是战术的作用,我们的营长不如人家的班长,俘虏兵起了指挥作用,这是我们战术上有缺点的缘故。”

陈毅又举炮兵的例子说:“现在炮兵多了,榴弹炮、山炮、六零炮、轻重迫击炮等,常常炮兵在战斗中占很重要的地位。但我们的团、营长使用炮兵是老一套的采取近战,实行抵近射击,把炮拉到距敌人二三百米处射击。因炮兵多,敌人用六零炮与机枪就可以把我们的炮打坏,炮兵伤亡很大。在抗战时期我们的炮少,敌人在孤立据点,用抵近射击有效。今天情况不同了,我们现在有三四百门炮,抵近射击妨碍步兵的战斗动作。我们一定要用间接射击,把炮拉到一定的距离,榴弹炮十里至十五里,野炮十里或七八里,山炮、迫击炮一千到二千米。我们的炮兵多是解放战士,你叫他把炮拉近射击他硬不干。”他说:‘世界上没见过这种炮兵,你那套是不行的。我们按一定距离射击,射击不准,杀我的头。’我们指挥员往往枪一响,就命令打炮。但他们不知往哪里打。解放战士有经验,炮打得很好。我某部有一连榴弹炮调到石家庄作战,没有赶上。后来参加元氏战斗,指挥员也是把炮拉到二三百米来打,结果打死了九个炮兵,有一门炮的瞄准镜也被敌人打坏了。有时炮太近了,东面打到西面,西面打到东面,往往打到自己人。解放炮兵往往几炮就把敌人的工事打垮了,人家是科学的。蒋军被我俘虏的一个旅长对我们的炮兵表示钦佩,又带讽刺地说:‘八路军的炮兵就是差一把刺刀。’一面说我们勇敢,一面说我们不懂炮兵战术。我们不能满足于老一套的战术。国民党的步兵操典一般的原则是对的,可以学习。我们考试一个连长关于司令部的卫兵守则,他报告半天要如何提高政治警惕,注意反革命等一套政治讲演。我又叫一个解放战士来讲,他只讲七八条,简明扼要的就说完了。”

华东野战军在解放战争过程中,注重融化、改造国民党军俘虏,将其源源不断补充到我军部队中。保持和提高了我军的战斗力,又使国民党军队质量不断下降。力量对比的天平越来越向我军倾斜。化敌为我,让“解放战士”成为我军的战斗骨干,发挥作用,关键在于从思想上把他们转变为自觉为人民利益而战的无产阶级战士。这是我军思想政治工作的重大成绩,也是我军战无不胜的根本原因。

——摘自:“解放战争系列丛书”,刘统策划,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作者:刘统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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