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深呼吸 | 遮蔽历史模糊价值，荧屏宫斗乱炖可休矣
■业内人士指出，资本裹挟之下的宫斗剧成风，伤害的恰是荧屏的历史表达，反映出某些文化产品唯收视率、唯流量论成败的所谓务实，恰恰忽视了文化产品的核心价值关照
前不久，两部聚焦“乾隆后宫”的宫斗剧集在荧屏同期轮番播放。剧集都花大篇幅展现了阴暗的后宫害人手段，涉及的人物也高度重合；只是，两部剧中的正反派设定来了个大逆转，让电视机前的观众看了有些错乱。
这只是近年宫斗剧混乱历史观的一个小小缩影。从《金枝欲孽》《甄嬛传》到《如懿传》《延禧攻略》，宫斗剧呈现出霸屏的架势。只是与《雍正王朝》《康熙王朝》《天下粮仓》等叫好叫座的电视剧相比，这些霸屏宫斗剧专注于“后宫那些事儿”。主创似乎不在乎家国大事，更无暇以史为镜启示当下社会生活。古代女性在制度森严的后宫中，为博帝王关注，换取个人利益，相互倾轧的阴险谋划与狠厉手段成了重头戏。这样的故事让观众渐生疲惫，不免发出“雍正很忙”“后宫很乱”“清宫宇宙没完没了”的感叹。
“宫斗剧表面在写历史，但反映的不是历史的潮流和趋势，而是历史与人性的阴暗角落，从历史观与价值观来讲，都是片面、狭隘的。”在《中国电视》杂志执行主编李跃森看来，宫斗剧成风伤害的恰是荧屏的历史表达。资本裹挟之下的宫斗盛行，反映出某些文化产品唯收视率、唯流量论成败的所谓务实，忽视的恰恰是文化产品的核心价值关照。
“轰炸式”推向观众的宫斗“爽感”，不过是零和博弈的价值迷失
2004年，一部聚焦清宫妃子争宠夺权的《金枝欲孽》，打破了不少人对历史剧的固定思维，也开启了宫斗剧的时代。尽管该剧编剧曾表示，之所以聚焦女性之间的争斗，是因为没有本领去写《雍正王朝》这样的历史正剧，但这“退而求其次”之举催生出影响力足以比肩历史正剧的新类型。之后，电视剧《甄嬛传》曾创下半年内在某家卫视滚动播放超十遍的纪录，《如懿传》《延禧攻略》则成了撬动百亿点击的“流量王者”。
同样可观的还有宫斗剧动辄七八十集的大体量。《甄嬛传》《如懿传》《延禧攻略》的集数就分别达到了76集、87集与70集，以每天更新两集来算，放完一部作品需要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超长播放周期，加深了观众对角色的亲切感，也为网络话题的发酵留出了更多空间——播出期间，剧中的情节、对话，甚至演员的八卦话题，都成为社交媒体热搜榜上的常客。这样的设定显然是冲着“剧王”的定位去的。
宫斗剧的“轰炸式”呈现撬动了极大的市场关注度，但“热闹”背后，沦陷的价值观却成为不容忽视的类型软肋。广州大学教授陶东风用“比坏”来概括宫斗剧的运行逻辑。“宫斗剧中往往没有正面人物，‘好人’要用比坏人更坏的手段才能战胜坏人。甄嬛在经历磨难后便得出一条真理：要在宫斗中立于不败之地，必须比对手更加狠毒。”陶东风认为，文艺作品的正义感缺失，很容易对观众的现实生活产生误导。
在上海大学教授葛红兵看来，宫斗剧对极端环境下人性的极致展现，确实代偿了观众的部分生活压力，却也通过极端、狭隘的示范伪造、加剧着焦虑。“宫斗剧把人际关系理解为一场没有真情，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这恰恰与互惠互利的现代人际关系背道而驰，这种消灭竞争者才能成为人上人的设定，最终只是一场‘心理幻觉’。”葛红兵说。
此外，宫斗剧中众多女性为了一个男人，以最恶毒的手段彼此伤害，在文化学者看来，这种设定对女性价值的贬低也十分值得警惕。
历史被“碾磨”进复仇上位的套路，审美价值在复制粘贴中塌方
尽管大多宫斗作品都号称有真实的历史背景，文化学者却反对将其纳入历史剧的范畴。“宫斗剧中的历史背景只是背景板，而人物的历史身份只是推动剧情冲突的功能需要，注重爽感与虐感的情节设定，往往带给观众错误的历史认知。”李跃森说。在文化学者看来，宫斗剧正在成为一个高度模式化品类，而作品的艺术价值也在对各种套路的复制粘贴中逐渐塌方。
宫斗剧凭啥火？有人总结，其满足了观众对宫廷那些事儿的神秘感，同时拥有最通俗的表现模式——女主角大多有一段“逆袭”经历，或出身低微，或遭人陷害坠入人生低谷，却凭借努力与智慧，再佐上帝王的宠爱，以几集攻克一个对手的进度，一路扫平障碍，最终登上权力顶峰。
作为“成功励志故事”与“复仇文学”的极致混合体，宫斗剧最不缺的就是戏剧冲突。然而，真实的历史并不齐整，将其碾磨进平整的模式套路，磨掉的正是历史的真实与醇厚。历史学者认为宫斗剧中的人物设置就很不妥当。在不少宫斗剧中“忙活”的雍正，其实是史学界公认的勤勉皇帝，不可能花那么多功夫在情爱上；皇后通常会被设置为女主角晋级路上心狠手辣的对手，然而后宫之主如果成天算计，将自己的地盘打理得乌烟瘴气，岂不是严重失职？为了给主角的戏剧性加码，将不相干的人物移花接木，也成了一些宫斗剧的致命伤：某部宫斗剧中，屈原成了宣太后的老师，春申君成了宣太后的初恋，宣太后又成了张仪的救命恩人，真实的历史人物被安在了“架空”的互动关系上。
宫斗剧中更有不少跟风之作，全然放弃了对文本严谨性的打磨，在古代宫廷故事中“植入”一些现代偶像剧都不敢运用的夸张桥段，让观众产生强烈的“穿越感”。高颜值明星的加盟算是为剧集挽回了关注度。只是，剧集依旧无法逃脱被观众边看边骂的“雷剧”宿命。
学者认为，价值观与历史感的缺席，让宫斗剧演化成了一个艺术审美价值塌方的品类，随着观众的成熟，宫斗成风的景象也将一去不返。
作者：张祯希
编辑：施薇
*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