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翻开李静方的新书《视听拾碎》,四个部分:“生活杂说”“音乐感怀”“画中索味”“文选读评”,10万字,从上世纪90年代,跨越至今天。众多写作者的发表数字,在这么多年里,或许是他的10倍20倍30倍。
书中一半的篇幅是画评,这已显示了静方兄的主业。
阅读这些文章,会找到作者的专用词典:能指、所指,界外、边界,同质、异质,认知、演化,内视、物理,定式、反置,想象、意喻,小概率取向、大面积经历……感觉李静方的表情达意,采取的是“低八度音”——反通俗、反常规,在他人停止的地方,于他却刚刚是一个开始。他反对“界定”,在结论面前,他热衷于重新打开;他抵抗流俗,不屑清规戒律,重视个人的独特体验。“一切事物皆有着无限可能。”——这仿佛是评论家的胸怀、气度,这同时也是一个诗人的诗心。书中,收有李静方的诗歌,也就没有什么奇怪了。
在我看来,李静方一直在做拓展“空间”的艺术工作。他的画评是这样,书评、乐评也是如此。他执著地、坚定地用着自己的词典,热情地指示观众读者:穿过表层,再看一看,想一想……“实际上人的感受空间是很大的,也是自由的。有一份这样,就肯定有一份那样。只要能开拓视野、发展感觉,可能性总是存在的。因为人文知识的建立,是从人自己开始的。”在某篇文章中,他这样写道。
可能性,也即是生命经验的丰富与感受力提速的效率。
如果李静方写小说,可能他最要避开的,就是道德感。审美是无限的,道德是一种有限。
即使写诗,李静方也相当注重诗行的形式感。那么,在美术作品的形式感与它给人的思考性之间,是怎样的关系?一个画家就是一门学问,很少看到画评写得如此认真专注。
让人惊讶与感慨的是,“生活杂说”中的一些文章,随意摘一点,都可以切中时弊。这说明静方兄有预言的本事,还是他对于“质”的考量一贯保持深谋远虑?比如:“离开年龄、思想、教育、男女、城乡、供需、喜好、心理、使命、创造、舒适和发现,钞票被赋予了极度的张力。在这唯一的尺子下,属于人之心理的调剂天性被遮盖了。妖艳膨胀替换了人格的优雅节制,喧嚣浮华替代了个人的轻轻私语,压力拼搏置换了人际的平和互补,功利身份改变了个人向心的思索和发现……”“用司空见惯去迎合这个正在变迁中的城市,已不再稀奇。物质、商品、功利主义似乎已经成为一切。每周44小时的工作之后,人们不再有耐心去关心这个城市的精神和信仰。”“一点点功利、一点点世故、一点点琐碎。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感觉是会退化的。退化的感觉是看不到依存于我们情感底下的东西,我们生命的本质。男人在这个刚性的世界里似乎还有求冀于女人的感性和温柔,然而女人们在匆匆投入现代生活时,却大步地走向男性。角色的互换、性格的同化,好像再一次回到了20年前大街上清一色的蓝灰黑。”“我们无法抗拒世界的变化,但是适应也并不意味着自身的发展?一个人的自然特质显然要比城市有趣得多……”
近些年,李静方似乎写得少了,显而易见,他不喜欢重复。他喜欢城市生活,同时他心里的审美趋向,又是超越城市的。他认为人得放弃一些,才能得到一些,成功学是他最为反对与批判的。
专注于拓展空间的可能——人脑的,人生的——这其实是另一种对于时间的获利。老农民埋首耕种生涯,满足于百年的线性人生,以时间的长度获得生命的分量。那么,艺术家,如果一年的时间可以有十年的感受呢?张扬空间美学,李静方著作的动力与意义,是要研究人生感受可以有几何级的增长。生命的深度与广度,成正比例,那并不稀罕。
友情,事业,出书,在李静方,都似随机的。这是他的睿智所在。
“福柯告诉我们,我们应该艺术地生活,这样我们才能懂得相应的自由和权力。”
李静方,曾经有过的多重身份,其实只有一种:他历来是这个城市中高贵与可贵的思考者。
作者:南妮
编辑:王秋童
责任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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