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名医 |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手外科主任医师陈亮：手外科里“扫地僧”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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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陈亮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想到一个词——“扫地僧”。
在金庸的作品里，这是一个莫测高深的存在，身怀绝世武功，却雪藏多年，身手一旦曝露，会改变整个江湖的局势。低调纯粹、不迎合俗世，专修内心的玲珑塔，是这等人物的标签。
“如果不是今年人民卫生出版社要出中文版请我校对，没人知道我参与这本美国教材的编写。”陈亮笑道。2016年，在美国原版教科书Youmans and Winn Neurological Surgery（7th edition）中，他作为分册主编之一，参与“周围神经”章节的编撰。
这是中国学者首次被邀请参与编写美国神经外科的经典教科书，同时他作为通讯作者编写了该书两个章节。“写了一年，一万多字。提出了新的观点。”
巨人的肩膀
说到如何参与到这样一场编写工作中，陈亮一脸平静。
“前六版教科书都由欧美作者编写，第七版邀请我参与编写，表明美国主流学术界对华山医院手外科顾玉东院士团队在周围神经领域所做出成绩的认可。先是通过初审资格，后来将其中两章的编写工作交给了我，前期是试探，模棱两可，让人摸不着头脑，没想到最后让我做了分册主编之一，这是华山医院手外科的荣誉。”
陈亮坦言，这项任务并不容易——既要保持科技前沿的风向性，也要注重文字的趣味性，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还代表了国家的水平。“教科书不同于普通读本，而医学教科书更是不同于其他种类的教科书，每一版都有相当大的改动——医学的发展潮流是滚滚向前的，不要把前人的想法看得过于神圣，因此每一版的编者，都会是一场大换血。所谓不颠覆，不成活。”
拿这次他重写的章节来说，第六版作者详述了束间神经移植，这种做法从1970年已经开始兴起，近四十年在国际权威书上均倾向于介绍这种技术。但中国医学界一直以来主要还是使用传统的电缆式神经移植，因为长期的随访证明，束间神经移植的疗效，一般不如电缆式移植。
陈亮说：“我的质疑不是空穴来风，不仅是我们的临床大数据可以证明电缆式神经移植的合理与有效性，而且曾经与我交流的一位美国周围神经的权威专家克莱恩，也持同样观点。既然作者是我，我不能人云亦云，一定要突出自己的观点。”
陈亮所写章节的另外一个亮点，是从新的视角，提出了提高周围神经修复疗效的展望，即“如何找到周围神经损伤后失神经骨骼肌萎缩已处于不可逆状态的分子指标”和“阐明周围神经损伤后中枢神经系统的重塑规律”，其依据，源自于近十几年来他的科研团队在产瘫相关基础研究领域所获得的成果。而这些研究，有望最终揭示提高周围神经损伤修复疗效的共性规律。
“坦率说，我谈不上一枝独秀的学术领导者。我能迈向世界舞台，得感谢我的老师顾玉东院士的培养，和我的同事及学生的帮助。这么多年，我一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试着伸手触摸云霄。”陈亮笑道。
颠覆的能力
基于临床实践发现问题，并开展系列科学研究，这是陈亮的又一特长。近年来，其富有创新的研究成果，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产瘫的诊断理念和手术方式。
“有同事评价，我和顾教授很像，像是手外科里的内科医生，手法精细又崇尚探究和思考。其实我认为，内心如果没有成熟的思考，就不能在手术时做出正确的选择，就会慌乱不安，适得其反。”如今的陈亮很感谢当初父亲把他一把推进外科，又幸运地拜师手外科的泰斗顾玉东院士，结合着临床与科研，他所有的学术成就都是稳健扎实的。
▲近年来，陈亮富有创新的研究成果，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产瘫的诊断理念和手术方式
1993年，陈亮公派去英国进修，临走前顾玉东教授对他提了一句忠告：“到英国不单是去学习怎么做手术，更重要的是去学习英国人如何思考问题。”这句忠告在陈亮心里打了一个结，困扰了他很久——到底学什么，又该怎么学呢？
在英国待的时间长了，陈亮才意识到，所谓学习思考问题，就是学习创新的能力。他发现，英国的医生善于反思，教学书上写的原则，他们都要提一个问号，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这让陈亮非常吃惊，却也直接影响了他今后的思维方式。“即使是教科书，都是可以颠覆的，所以，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外科领域，都应该根据实际情况来改良和创新。”
这个思路对陈亮来说，就好像打开了一扇大门。留学归国后，在顾玉东院士的鼓励下，在手外科团队和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的密切配合下，陈亮开始对产瘫进行新的临床治疗探索与理论研究。
在英国，陈亮学会了怎样预防产瘫的肩关节内旋挛缩，怎么手术复位，怎么在复位同时做肱骨内旋截骨。回国后，他模仿着学来的技术治疗。渐渐地，他发现病人越来越多，也渐渐探索出了一些经验。
陈亮说：“国外医生治疗产瘫，从出生后三个月就开始做神经探查，对于有些病人做松解，有些病人则选择移植神经。而在我看来，很多病人做了松解与不做手术，并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陈亮开始怀疑对产瘫行神经松解手术的合理性，专心研究起这个问题。他和团队通过病理研究发现，对于有手术指证的产瘫患儿，其臂丛上干创伤性神经瘤在生后3个月时所通过的再生神经纤维与9个月时并无明显区别，说明这种创伤性神经瘤即使在术前术中电生理检测有传导性，也不是有效再生的证据。对于这样一个学界普遍存在争论的议题，他用循证医学的证据，证明了有传导的创伤性神经瘤应行切除并神经重建而不应行神经松解术。这篇论文的刊出，推动了产瘫手术方法的改进。质疑的态度，让陈亮屡屡有新的发现。
这几年，陈亮一直都会去全国各地会诊，有机会就为全国及本市各家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普及产瘫知识。陈亮说：“开放二胎政策后，经产妇可因妊娠糖尿病等原因使胎儿的体重超过4公斤，即出现巨大儿，此时分娩过程中容易出现臂丛损伤。目前的发生率在发达国家是每千人发生1-2例，在发展中国家是3-4例。这些产瘫患儿70%可自行完全恢复，但其余的需要经神经或功能重建手术恢复上肢功能。”
陈亮表示，他的病人主要是来自全国各地，还有个别来自欧洲及澳洲等。在国际专业杂志上标注“全球产瘫治疗中心” 的地图里，目前中国只有一个红点，即上海华山医院。
“这对我们是个鞭策，因为反过来看说明我们技术推广还不够。好在自2016年起，我们每年举办产瘫及周围神经新技术学习班，至今已培训来自全国各地的数百名学员，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产瘫的预防及治疗新理念，将在我国的大部分地区得到普及，从而降低该损伤的发生率，并从根本上提高疗效。”说着，陈亮微微一笑，神情专注。
名医简介：
陈亮：教授，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手外科主任医师，现受聘中共中央组织部联系的高级专家、第14届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终审组专家、复旦大学生物医学研究院双聘PI、英国伦敦大学学院(UCL)教授评定委员会外籍评委。
曾留学英国专门从事分娩性臂丛神经损伤（产瘫）的研究，1995年回国后开展了一系列治疗产瘫的新手术及基础研究。作为第一申请人的8个课题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的资助。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已经被4部国际专著引用。擅长成人臂丛损伤，分娩性臂丛损伤，及各种周围神经损伤与疾病的治疗。在最新出版的美国原版教科书Youmans and Winn Neurological Surgery (7th edition)中，作为首次被邀请的中国学者，担任分册主编之一，参与“周围神经”章节的编撰，并作为通讯作者编写两个章节。
作者：唐晔
编辑：李晨琰
责任编辑：许琦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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