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选奥斯卡的《哪吒》热度不散，我们需要哪些“冷”思考？

近日，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公布了参加第92届奥斯卡动画长片奖角逐的影片初选名单，一共32部于2019年在全球各地上映的动画长片入围，其中包括了我国国产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后简称《哪吒》）以及中美合拍动画片《白蛇：缘起》《雪人奇缘》。被不少人赞为“国产动画之光”的《哪吒》，同时还被选送今年奥斯卡的最佳国际影片（即原最佳外语片奖）。本届奥斯卡提名名单将在2020年1月13日公布，结果则将在2月9日的颁奖典礼上揭晓。

作为今年最火爆的电影，《哪吒》自上映以来票房累计49.7亿，荣登中国影史总票房第二，中国影史动画电影总票房第一，创造了国产动画的票房奇迹。虽然近年来多部“叫好又叫座”的动画电影点燃了国人对国产动画的信心，但经典动画片《舒克和贝塔》编剧、曾在影视界工作多年、现任教于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的聂欣如教授从专业视角理性地指出，“国产动画参加奥斯卡电影节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只不过过去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现在有了。其实也不要太把奥斯卡当回事，它追求的是美国人的口味，不一定喜欢东方的东西。获不获奖对于商业运作来说很重要，《哪吒》既然已经在国内取得商业成功，就不必过于看重那个电影节”。

较好调和了传统与创新的配比

在中国动漫集团工作多年的宋磊有一种感受，过去中国动漫中的英雄人物大多是“技术+道德”的组合体，往往缺乏个性。但是从当代开始，人物塑造产生了一些突破。比如《大圣归来》和《哪吒》与以往的经典形象相比，英雄变成技术与性格的组合体，人物更接近普通人，角色鲜活立体，也有细腻的情感和丰富的内心世界。尤其《哪吒》较好地调和了传统与创新的配比，如片中人物设计层层递进的变化轨迹、文本的陌生化处理，以及主题表达层面的时代创新等特质，均值得称道。

双主角哪吒与敖丙从天生一体、到分割为灵珠与魔丸、再到最终合体对抗天命，善与恶不再一概而论，而是可以在一定情境下互相转换，善中有恶，恶中有善——“黑化”的哪吒因为亲情而觉醒，舍命拯救苍生；温厚的敖丙因为背负家族使命不得不违背本心，大开杀戒。这种随着人物性格、叙事进程而不断推进、升级的复杂人物关系，是该电影对古典人物创造性改编最成功的一点。

其实，当代一部由中国神话改编的动画，必然是东西方文化的相互借鉴与融合。《哪吒》中某些人物的形象设置，多少融合了好莱坞动画、日本漫画的美学风格。这种融合让影片建构出一种新型的“中国风”动画，展现出新的数字动画技术将中国传统美学视觉化的巨大潜能。但“哪吒”作为中国民间神话中重要的文化原型，决定了该电影的文化“内核”是中国的，因为神话是一种带有民族文化属性的叙事资源。神话具备天然的亲和力，但拘泥于旧有的社会语境、叙事结构与主题表达容易使创作陷入僵局，或出现逻辑漏洞，或产生审美突兀，因此对传统故事的改编需要创造性转化与发展。

提高国际影响力需要强固民族文化根基

虽然一部《哪吒》在商业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正如中国艺术研究院马克思主义研究所研究员孙佳山所说的，“单一的高票房也具有局限性，因为无论是内在的文化工业水准，还是外在的国际影响力，我国的动漫行业都尚存明显的结构性差距。”聂欣如则表示：“今天中国动画片在市场上的总体表现疲软，我认为是现代人对于传统过于陌生，或者对于传统只是出于功利的利用心态，缺少一种切肤的感受、由衷的热爱。”

在全球化语境下，要提高中国动画的国际影响力，我们是割断自己民族文化的根基随波逐流，还是强固自己的民族文化根基成为世界不同民族中的一员？答案很明显，一厢情愿的“西方化”并不会得到西方世界的认同。中国动画的主体性只能从中国的民族性开始，才能够与世界上其他民族的动画艺术比肩于世界动画艺术之林。

放眼世界，美、日动画之所以如日中天，恰恰是因为它们继承了它们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在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创新、不断开掘，才有了持续的辉煌。就美国动画史而言，由迪斯尼1937年《白雪公主》建立起来的许多原则，一直保留到了今天，比如片中典型的歌舞剧形式，不但在《美女与野兽》《狮子王》这些20世纪90年代的经典动画片中得以沿用，而且在近年《疯狂动物城》、《寻梦环游记》这类现象级动画片中也照样“穿插得体”，从文化层面演绎了美国影视中的娱乐狂欢精神。

日本动画片同样如此，比如日本自平安朝以来的“物哀”美学传统，就如同缕缕青烟似地漂浮、弥散在后世的动画作品中，化作了对绿色自然的依恋、对生命易逝的感伤，对传统生活的怀旧，如老一辈的宫崎骏《天空之城》《龙猫》，大友克洋《蒸汽男孩》、押井守《空中杀手》，以及年轻一代新海诚《言叶之庭》、新房昭之“物语系列”等，都在形式各异的表达之下流露出对传统美学精神的皈依。

可以看到，美国和日本的动画片从来都没有因为社会发展的高度现代化以及后现代化而舍弃自身的民族化传统。“当然，我们不能把因循守旧作为不思进取的理由，中国动画民族化的发展确实需要进一步的开掘和深化，但是现代的民族化必然依托于传统的民族化，生发于传统的民族化，民族化不是无源之水，没有一种民族的文化可以是非传统的、纯粹商业的。”聂欣如说。中国动画只有守住了文化上的自信，才能够具有主体意识，进而获得世界的认同。

作者：驻京见习记者罗娜

图片：《哪吒之魔童降世》官方微博
编辑：罗娜
责任编辑：陆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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