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拒绝加入RCEP协议背后貌似实用主义的考量，或丧失区域一体化的巨大红利
▲ 11月4日，曼谷，印度总理莫迪在第35届东盟系列会议期间。| 视觉中国
经过长达7年的马拉松式谈判，覆盖全球人口44%、全球贸易40%、全球GDP30%的全球最大自贸区协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谈判，本有望在第35届东盟峰会期间顺利完成。然而在峰会结束的11月4日晚间，印度莫迪政府宣布，由于谈判未能解决印度的担忧，印度不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
意外之余，人们普遍关心莫迪政府在最后关头选择拒绝加入RCEP协议的背后，暗含着印度对于全球和地区经济、政治的哪些利益考量。
首先，已有的自由贸易协定效果不佳，印度与大部分协议国存在巨额贸易逆差。
以印度与东盟为例，在印度与东盟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后，双边贸易额从2010年的430亿美元激增至2019年的970亿美元，但是双方的贸易逆差则从2010年的不到80亿美元大幅增加至2019年的220亿美元，东盟在印度总贸易逆差中所占的比例从7％增加到12％。由于与大部分贸易协议国存在着巨额贸易逆差，印度处于自由贸易结果的“受害方”。如果印度加入RCEP协议，其国内产品的低竞争力和广阔市场规模，可能将进一步扩大印度的贸易逆差。根据RCEP协议的要求，可能会迫使印度在未来15年内对目前进口到印度的大约90％的商品进行关税削减，而这引起了印度的担忧。
其次，导致印度不愿达成RCEP协议的关键问题包括关税基准年、自动触发机制和原产地规则等。就关税基准年而言，RCEP协议一旦生效，将导致所有国家降低关税。该协议已提议将降低关税的基准年定为2013年。但是印度希望将适用于降低关税的基准年更改为2019年。这是因为自2014年以来，印度提高了多种商品的关税，因此更倾向于将2019年作为基准税率，以便印度可以征收更高的关税。
关键问题之二是自动触发机制的制度化。为保护本国工业免受拟议的RCEP协议下调关税后进口激增的影响，印度提出自动触发机制，一旦进口超过给定的限额，将自动增加进口关税，限制进口量，此举意在保护印度脆弱的工业体系。
关键问题之三是原产地规则。印度希望对原产地规则采取严格的规定，印度担心某些协议成员国在商品市场准入方面给予更大的让步，而其他国家的物品可能以降低关税的方法进入印度。
▲ 印度的经济发展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农业。| 视觉中国
第三、担心冲击国内制造业和农业，进而迫使核心选民流失。印度国内的产业链和供应链基础薄弱，门类不全。印度的经济发展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农业、制造业以及服务业。一旦加入RCEP协议，印度政府担心将对“印度制造”、“技能印度”和“数字印度”等国家规划造成负面影响。比如，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的乳制品进口可能损害本国的乳制品产业。以脱脂奶粉为例，国际市场上的脱脂奶粉价格为每公斤150-160卢比，而印度的价格为280-300卢比。如果允许进口，印度乳制品公司不得不将脱脂奶粉价格降低一半，这将迫使乳制品公司降低向农民支付的采购价格，生产企业和畜牧业都会受到打击。这些担忧导致该协议遭到印度工会和农民团体的批评。作为“草根”上台的印度总理，莫迪的支柱就是底层阶级的支持，而受冲击最大的农业、制造业等都是底层阶级赖以生存的行业，莫迪政府不得不维护好自己的政治基石，否则将会把这些核心选民推到印度国大党一边。
第四、莫迪政府认为RCEP协议不符合“印度优先”利益。RCEP协议是由东盟主导的，因此RCEP协议最大的特色就是以东盟为核心，印度显然无法如愿在RCEP机制中发挥领导性作用。莫迪政府外交政策的核心原则就是“莫迪主义”，即实用主义指导下印度国家利益优先。印度人民党总结的印度外交政策的指导原则第一条就是“基于开明的国家利益，通过实用主义和互惠互利的关系修正外交范式”。因此，莫迪政府对于RCEP协议的取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是否符合国家利益。显然，莫迪政府认为RCEP协议没有很好体现“印度优先”利益，不是印度国家的战略首选。
从战术设计角度来讲，印度拒绝加入RCEP协议，其立场混合了传统的实用主义的利益原则，貌似为了捍卫穷人利益，并以国家利益为重作为国家战略考量的出发点，但是从战略角度而言，印度严重忽视了加入RCEP协议、融入区域一体化关键意义和价值所在。目前整个亚洲区域，作为全球价值链中唯一能够扩张的区域，其在区域一体化红利还有深度和广度巨大空间的背景下，印度选择徘徊在“增长级和扩张区”之外，不仅无法真正帮助实现印度的大国崛起雄心，同时本地化程度过高的制成品低效发展，将长期削弱印度融入全球价值链和供应链的能力，而RCEP恰恰是在这个方面为印度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窗口机遇！
作者：余南平（上海决策咨询基地首席专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杜志远（上海决策咨询基地研究员、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生）
编辑：刘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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