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界扫描】纵经长夜亦辉煌——千万级元版古籍诞生记
编者按
去岁秋末初冬，艺术品拍卖行情依然低迷徘徊，京沪两地古籍拍场却高潮迭起。北京卓德之北宋大中祥符年间刻本《杭州西湖昭庆寺结莲社集》一册、北京保利之五代时期刻本《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一卷，和上海博古斋之元刻元印泰定丙寅年庐陵武溪书院 《新编古今事文类聚》(左图)一百一十册，均已过千万元落锤价，为低迷依然的艺术品市场抹上了一道绚丽的亮色。
———编者
元刻元印泰定丙寅年庐陵武溪书院《新编古今事文类聚》
杨逸洲
2015年是羊年。年中，上海博古斋拍卖公司春拍之后，出身行伍的库房主管被告知将发生一桩大事。原来，将运来此次秋拍最重量级的拍品——元刻、元印的《新编古今事文类聚》 共五集，须采取一切措施以保拍品安全。拍品运来的那天，部分业务部门员工迎接她时虽不至于列队欢迎，但也是各自心里下定决心要给她办一个更盛大的欢送会。
运入库房后，打开层层包装，随意取出一本翻开，古朴的元代雕版气息扑面而来，直觉得古意盎然，麻纸上草茎漫布。这可是元版，且这么大一套! 笔者当时有幸在场，在心中已然跪拜了。叶德辉曾在《郋园读书志》中坦言要拜明万历北京国子监本的 《十三经注疏》，那这套元版更要顶礼膜拜了。
自打她入库之后，搜集资料的工作立刻展开。博古斋的经营人员虚心向数位国内知名古籍专家、研究院所及市场人士请教，他们都认为此书是元版元印无疑，并高度评价此书。综合诸位专家的意见编成图录后，经营人员又马不停蹄与数位最具实力的买家互动。这几位买家眼光卓越、财力雄厚，对艺术品收藏见解独到，完全能看出一件艺术品的价值潜力。而且这套书，她的优点不是在锦衣夜行，而原本就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是泯泯众人中的潘安，是白银堆里的黄金——明摆着的事儿。
在现场预展的时候，这几位顶级买家领略实物风采，心中已各自有数，他们心怀高山流水，目光渺渺出尘，宝剑在握，踏雪留痕。2015年，古版宋版价格已起，那在年末收官时，这套元版能否借着此年数件千万级拍品的东风，扶摇直上，从而带动明版清版，使古籍在价值上与书画、瓷器等齐头并进，令人牵挂。此外，能否就此为元版正名，使元版在价值上恢复到古时宋元本并称的地位，也是问题。她的价值就在天下英雄豪杰心中，历史将由他们创造。
上海大剧院坐落在黄陂北路与人民大道交汇处，毗邻上海市政府，这里街衢肃穆，每至半点整点，海关大钟“砰砰”作响，声如天乐，回荡在海上天空，似告诉辰光匆匆，且莫虚度，且惜良机。剧院八楼有宴会厅，唤作“望星空”，展厅浩大，百册元版正位于展厅中央，四周灯光焦聚，如舞场佳人，万众注目。
12月20日古籍拍卖。是日，天阴阴欲雨。透过展厅落地窗，见到外面行人神色匆匆，抬头看天，博古斋众人也颇心神不定，虽说工夫已做，但此套元版究竟能至什么价格，谁也说不准，甚至会不会流标?不会!不会!四百八十万的起拍价，对于这样的一套书，无论如何不算贵的! 最后，有人说:“还看着窗外干什么，天上所落无非是雨是雪，我们还是看看场内罢。”
晨九时许，场内来者络绎。或三三两两聚集而谈，或独自坐定场内凝神思索，或至预展区域调阅拍品。近十时，拍卖师红衫登台，宣读须知。此时，数位大藏家并未露面，这也在意料之中，沙场之上主帅坐镇中军帐而言不轻动。整场拍卖，拍品价格首次上十万的是乾隆间开花纸所印丛书楼本《困学纪闻》，一千元起拍，经过数分钟竞争，价到十余万，已超预期，也破了这套书的拍场记录。“好兆头。”有人轻语。
午后，来宾用餐毕，拍卖渐入高潮，日本光明皇后《佛说如来智印经》及清乾隆时内府写本《大乘妙法莲华经》成交各有百余万及二百余万，全场激荡。此时，始有数位大买家参与。两件拍卖完毕，场上已有临战肃杀之气，骏马奔来，清风先至;高手出招，寒芒先耀。又如两军交锋，前锋先行接触，互作试探，然后退而不动，且待决战。
竞价在继续。
约下午五时许，终于开拍元版。拍卖师首叫四百八十万，场内即刻响应。此时听得应价，知道此物已成交无虞，松得口气。未几，又听得竞价数口，已破五六百万，继而，又听价格上七百万。此刻，众人云集到拍卖厅，肩并踵及，人头如海，偌大厅堂已坐满，其他区域绝无人迹，调阅区无人调阅图籍，财务柜台无人结款，数位工作人员也奔赴场内观看盛况。场上除拍卖师叫价及买家出价，余众仅凝神谛听而已。少许，价又上矣，至八百万、九百万，竞价趋势略缓，买家出价稍慢，似在思索元版价值，又似是拍卖策略。期间拍卖师已数次喊出“第一次，第二次”，但总在喊出“第三次”而落锤前一刻，新价又出，继续竞争。适时，海关大钟庄严乐音响起，“砰砰”不止，催人奋进，于是有人奋力再举，价破千万，全场鼓掌，我等面色骇然不定，恍若梦中。既已破千万，不料又加入新买家，仿佛战至酣时，主帅披挂，领亲兵提枪策马，杀将而来。看来此元版价值早有人估到千万之上。竞价之初，如春秋混战，之后是三国逐鹿，继而隋唐，两家互博，而千万之上，竟又入宋、辽、西夏纷争态势，则是谁也没料到的。最终落锤一刻，全场再次鼓掌，喧声又起，人人掏出手机，奔走相告。时，2015年12月20日十七点四十分，价一千三百三十四万元。
自此，千万级元版诞生。正是:
从来明珠不弃暗，纵经长夜亦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