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元PK500万:农妇和画家对比实力打脸
农妇王珍风作品
画家周春芽作品
最近,“农妇200元作品PK500万大作,当代艺术又被打脸?”的帖子在朋友圈刷屏。帖子中,农妇200元一幅的桃花画和著名画家周春芽500万一幅的桃花画,被放在一起比较,农妇画家王珍风获得了数百万网友的转发和支持,包括一些艺术业内人士。这样的比较结果,让我们思考,中国当代艺术的生存环境出了什么问题。
近期有关当代艺术的舆论,仿佛受到了某种综艺节目模式的影响,日益专注于探讨谁和谁PK起来。其实哪怕是综艺节目当中非要票选一个什么冠军,也多半只是一种宣传和炒作,观众大可不必过于计较。因为谈到价值判断,这种PK其实毫无意义。不幸的是,当这种模式用以谈论艺术,甚至以此质疑艺术价值之时,太多习惯了综艺节目的围观群众,早就模糊了有关炒作和真实价值讨论之间的界限。而在艺术领域,按理说是最不应该丧失这条界限的。
当代学院的、专业的艺术家所探索之事,是否真可以通过速成班的几天教育,就可以让一般农妇、业余爱好者轻易实现?其实此论对否,不值一辩。此话题其实毫不新鲜,五十年前就有业余人士提问儿童画是不是约等于霍安·米罗,三十年前就有中国人质疑胡闹是不是约等于马塞尔·杜尚。至今也一定会有很多人问,在劳动人民文化宫看到退休老工人画的虾米为什么就远不如齐白石,其实它们“看起来”都“差不多”,不是吗?只是,前边所举的那些话题,似乎都不如最近的话题那么有炒作效果。我只能说,互联网真的很强大。
将近三百年前,大卫·休谟就已经用有关“品酒师”的常识性比方,区分了一般的口味与专业口味之间的区别和联系,你不理解酒,也一样能喝得很愉快,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否定酒味本身的丰富性,否定品酒师这个职业本身的合理性。然而当下在文化各个领域乐于炒作PK的现象本身,毕竟体现出了许多值得反思的问题。
首先,它体现出公众对于日益“神秘”的当代艺术标准的某种不信任。在艺术价值日益多元化的今天,美术的教育教学仍沿用比较古老的模式,读者很可能对于现当代艺术缺乏足够的了解,单单是接受过“画石膏像教育”的圈内人士,在解释当代艺术方面未必比业余观众高明太多。再则,在我国经济文化高速发展的今天,文化事业的短期大规模投入,的确助长了某些圈内艺术行为滥竽充数的可能。
今天的艺术平台越来越强烈地吸引着公众,而艺术教育却仍有待进一步推进,这样的矛盾,造成了人们读画时的各种误解。当我们学会主动去怀疑少数艺术骗局的时候,其实我们并不真正了解当代艺术想告诉我们什么。
当代艺术所讲求的“技术水平”绝不仅仅局限于画面平面的细节,而往往包括这件视觉作品呈现的场所和时机,包括艺术家所设计的一整套对话情境。其实岂止当代艺术,古老的艺术莫不如是——平心而论,离开了西斯廷教堂,你仅仅在手机屏幕上是不可能真正读懂米开朗基罗《最后的审判》的;如果你没学会去自我建构一个看画的“空间”,那么即使是蒙娜丽莎又如何?我们无法面对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蒙娜丽莎热泪盈眶,因为蒙娜丽莎这件作品不止是荧光屏上的某种方形组合,而是一整个故事,你只有行走在艺术家的故事和艺术的情境当中之时,那片“荧光屏”才是有趣的。
然而,今天我们却日益受困于那片“荧光屏”而不自知,这才是当代艺术创作和当代艺术教育最亟待改变的东西!今天我们在阅读诸如王女士和周先生的作品PK之时,有多少人真正见过荧光屏以外的他们的作品?或者至少,有多少人试图在荧光屏之外重建他们有关作品完整的那个“艺术空间”?我们只是在用解读一切微信和网上连续剧的方式飞快地消费着视觉艺术的图像,然后我们说,它们之间“并没有多大区别”,水平差不多。其实用最简单的视觉心理学就可以证明,在类似的视觉情境下,蒙娜丽莎和一个广告招贴画也“没有多少区别”,但是,这并不是说,蒙娜丽莎并不伟大。
当代艺术创作正在致力于一个空前迫切的任务,那就是打破人们对于公众视觉传媒越来越强烈的习惯性依赖。今天的观众不断被提醒:看原作和看原作的复制品,其实很不一样;但是,对于一般人而言,真正地理解两者为什么不一样么?我们至少应该知道:今天最清晰的手机图像,一旦用拇指和食指放大,往往也会呈现出一片惨不忍睹的马赛克,而当你站在艺术家的工作室中面对油彩未干的作品,那种观看感知上的差异,必须亲历方能感受真切,但我们却正在不可挽回地日益慵懒,从艺术家的空间到博物馆的空间,是第一次慵懒;从博物馆空间到电脑和投影仪的空间,是第二次慵懒;而从电脑投影仪转向手机阅读,是第三次慵懒。当代社会在制造便捷的同时,制造了慵懒。但全面发展的人类,必须充分认识我们的眼睛其实有更多样的可能,我们的生活,除了两点一线的上班下班还有更多样的可能,而一代一代艺术家,最想告诉我们的,首先就是这个可能性。所以,列奥纳多·达·芬奇在粗率的图像传统中制造出了精细的写实作品,所以,马塞尔·杜尚在一切画作都被博物馆陈列的时代为博物馆带来了平面画作以外的视觉冲击,表面上,他们很不一样,其实,他们殊途同归。
在笔者看来,当代中国的视觉艺术创作固然需要时刻反省,同时我们今天日益懒惰的观看方式本身更需要反省。如果把当代艺术的一切问题归咎于艺术创作者,这是极其不公平的,有时候,更需要改变的,不是作画的方式,而是我们读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