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辈子就没有离开过贾宝玉” 贺白先勇80寿诞推出《白先勇细说红楼梦》
《白先勇细说红楼梦》
白先勇 著
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
在北京迎来80寿辰的作家白先勇
讯 当八十岁的白先勇遇见三百岁的曹雪芹,两个时代的文学赤子跨越时空的心灵相印,交汇出怎样的光亮呢?近日,作家、“昆曲义工”白先勇在京迎来八十寿诞,京城文化界老友齐来贺寿,寿礼之一、新著《白先勇细说红楼梦》由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该书是白先勇一生研读红楼心得大陆首次完整呈现。
与此同时,白先勇策划的新版昆剧《白罗衫》在北京大学首演,传记电影《白先勇:姹紫嫣红开遍》亦在北京电影学院举行特映会。新书出版、新剧首演、电影首映,白先勇的八旬之年有了一个硕果累累的开端。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白先勇说:“到了八十,我们不再听老夫子的,我们自己定规矩吧!”
“《红楼梦》是我的文学圣经”
在北京国家大剧院,广西师大出版社为白先勇举行八十庆生会暨《白先勇细说红楼梦》新书发布式。白先勇一身中式衣袍,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会场。
白先勇从小耽读《红楼梦》,《红楼梦》是他的床头书。在序言中白先勇说,“《红楼梦》是一本天书,有解说不尽的玄机,有探索不完的秘密。”
“《红楼梦》是我的文学圣经,也是我的文化百科全书。”白先勇在新书首发式上这样说。“这本书很雅,也很俗,雅俗共赏,达到了最高的标准。”他把《红楼梦》称为“天下第一奇书”,认为天下只有两种人:读过《红楼梦》的和没读过《红楼梦》的。“这个民族能够在十八世纪乾隆时期产生这样一本了不得的巨作,我们应该觉得非常非常骄傲。”
从“台北人”到“纽约客”,《红楼梦》是他永远的文化乡愁。白先勇曾在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开设《红楼梦》导读,分中英文两种课程,持续20多年。2014年,白先勇回母校台湾大学,开讲《红楼梦》导读通识课。这本书就由他的课堂讲义编纂而成,侧重解析《红楼梦》小说艺术的“现代性”,并从中延展开去,漫谈文学、美学、哲学、昆曲等。
虽然对《红楼梦》的研究早已汗牛充栋,《白先勇细说红楼梦》还是提出了一些独到观点。
比如,张爱玲很不喜欢后四十回,她曾说一生中最感遗憾的事就是曹雪芹写《红楼梦》只写到八十回没有写完,而白先勇却认为,“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就是能够读到程伟元和高鹗整理出来的一百二十回全本《红楼梦》”。不同的人读《红楼梦》,总是读出不同的东西来,这恰恰就是《红楼梦》的迷人之处。白先勇为《红楼梦》后四十回“翻案”,指出后四十回无论情节还是文采风格皆不亚于前八十回,也不可能是另一位作者的续作。假如真是高鹗续书,续书者的才情也绝不在曹雪芹之下。
他说,近年来已经有不少研究者认为高鹗不是后四十回的续书者,而是后四十回本来就是曹雪芹的原稿,由程伟元搜集得来,再与高鹗“细加厘剔,截长补短”修辑而成,他们又声言“至其原文,未敢臆改”。白先勇认为后四十回无论在文字风采和艺术价值上,都不输给前八十回,甚至某些地方有过之。他认为,“《红楼梦》人物情节发展千头万绪,后四十回如果换一个作者,怎么可能把这些无数根长长短短的线索一一理清接榫,前后成为一体,例如人物性格语调的统一就是一个大难题。”不能想像这种艺术上的统一是由曹雪芹之外另一个人来完成的。
对于同样复杂的《红楼梦》版本,白先勇推崇由胡适新式标点标注、上海亚东图书馆印行的“程乙本”为最佳读本,而非在大陆流传甚广、几成“定稿”的庚辰本。白先勇在序言里细说了“庚辰本”中一些明显的错误,譬如情节前后矛盾,甚至有一些将脂砚斋等人的眉批、夹批误录入正文等。他从小说艺术、美学观点的角度去比较两个版本的得失。显而易见,作为小说家的白先勇,对小说人物和情节的观察与分析,有比理论研究者更地道的眼光。
从昆曲青春版《牡丹亭》到细说《红楼梦》,白先勇用现代感的全新诠释令古老经典焕发美的极致,只为中国传统文化至美的传承。“当我们的文化不完全时,我们的灵魂会一直流浪。”
内容简介
《红楼梦》是一本天书,但最重要的,它终究是一部伟大的小说。白先勇正本清源,把这部文学经典完全当作小说来导读,侧重解析《红楼梦》小说艺术的“现代性”:神话构架、人物塑造、文字风格、叙事手法、观点运用、对话技巧、象征隐喻、平行对比、千里伏笔,检视曹雪芹如何将各种构成小说的元素发挥到极致,并远远超越它的时代,甚至比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更早、更前卫。
他以小说家的艺术敏感,擦去经典的蒙尘之处,将历来被冷落的人物、被曲解的角色一一归还原本的个性姿彩,令其登台绽放。在文字艺术的赏读玩味之间,解读中国人生哲学的绝妙真意与人情社会的文化密码,更从一本伟大的小说延展开去,漫谈文学、美学、哲学、昆曲的枝枝蔓蔓,织构一座如梦如幻的红楼琼宇。白先勇借此细读机缘,仔细比对“庚辰本”与“程乙本”的差别,掂量一字一句的千斤之重与微妙意蕴,得以重新发现失落已久的“程乙本”《红楼梦》之美。
作者简介
白先勇,小说家、散文家、评论家、剧作家。1937年生,广西桂林人,名将白崇禧之子。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美国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室”文学创作硕士。著有短篇小说集《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纽约客》,长篇小说《孽子》,散文集《树犹如此》等,重新整理明代汤显祖戏曲《牡丹亭》、高濂《玉簪记》,并撰有父亲白崇禧传记《白崇禧将军身影集》。近年来致力于两岸昆曲复兴与古典名著《红楼梦》的重新解读与推广。
各方评论
人家问我说,你的家在哪里,我一下答不上来。不是地理上的,我说,我的家乡,是中国传统文化。曹雪芹是我的‘师父’。我从小学五六年级就开始看《红楼梦》,看了一辈子,它一直是我的枕边书。我一辈子就没有离开过贾宝玉。
——白先勇
《红楼梦》是一大奇书,而此书之能得白先勇先生取而说之,则是一大奇遇。天下有奇才者不多,有奇才而能有所成就者更少,有所成就,而能在后世得到真正解人之知赏者,更是千百年难得一见之奇遇。私意以为,红书与白说之结合,实可称为作者与读者之一大奇遇。
——叶嘉莹(著名古诗词研究者、作家)
白先勇教的《红楼梦》非常受欢迎,即使到现在,还是偶尔会有学生问起,那个《红楼梦》课程怎么不开了?白先勇退休后就没有人再讲了,美国学生用两个英文字形容他们对白先勇教授的仰慕之情:“Rock Star(摇滚明星)”!
——杨祖佑(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校长)
目光如炬,心细如发,叙论平实,以书归书,容后慢赏。
——刘梦溪(著名红学家)
作为中国人的一大幸福是──我们有《红楼梦》!
——林青霞(白先勇心中的“贾宝玉”,主演《金玉良缘红楼梦》)
白先勇的好跟张爱玲不一样。白先勇是一个贵公子,穿着得很整齐,随着月亮出来,然后走到院子去,跟朋友聊聊天……
——董桥(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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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新书
【情是宇宙的一种原动力,汤显祖对情的设计影响了曹雪芹】
中国人讲“情”,跟“爱”又不一样,“情”好像是宇宙的一种原动力,一切的发生就靠这个“情”字,它比那个“爱”字深广幽微。曹雪芹是用一个宇宙性、神话性的东西来说这个“情”字,“情”字还不够,还有“情根”,情一生根,麻烦了!《牡丹亭》里面有句话:“情根一点是无生债。”情一生根以后这个债就还不完了。
青埂峰下这块灵石,后来就变成贾宝玉了。三万六千五百块石头用来补天,剩下的这一块使命更大,它要去补情天。情天难补,他得堕入红尘,经过许许多多情的考验,最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一生历了一劫。每个人到这个世上来,同样是历劫,也是走一趟,也是经历红楼一梦。
浪漫文学讲“情”字,对于情的解释,集大成之书是《红楼梦》。《牡丹亭》上承西厢,下启红楼。《西厢记》还在社会性、历史性的层次,是写实的。到了《牡丹亭》,爱情提高了一层,是形而上的情。情是很重要的原动力,是一种形而上的、隐喻式的力量。汤显祖对于情的解释与设计影响了曹雪芹,《红楼梦》更往前走了一步,对情的解释更广、更宽、更博。
【贾宝玉的一生是一部《佛陀传》】
我们念《红楼梦》,一方面是看小说的艺术,特别是文字的艺术;另一方面则是看它的哲学思想。《红楼梦》将中国人的哲学,儒、佛与道,所涉及的入世与出世的纠结,以最具体、最动人的人生故事呈现出来,这就是《红楼梦》伟大的地方。此外还有一点,中国人特别重视人情世故,而《红楼梦》里面到处都是中国式的人情世故;在极端复杂的宗法社会底下,该怎么表现礼数,这本书应有尽有。
我们讲宝玉,就讲他痴、傻,常常我们所谓的圣人,也是痴、傻,中国的传统如此。很多禅宗的高僧,都是痴、傻。外国也是,圣方济各(St.Francis)会跟鸟讲话。在某方面来说,曹雪芹把贾宝玉写成一个像痴傻的圣人一样,一种圣人(Saint),唯其要到痴傻的程度,才能够包容这么大的世界。如果我们倒过来想,贾宝玉是一个很精明、很漂亮的公子哥,这个人怎么写,我不知道了,反而写不出什么来了。曹雪芹创造这么一个人,《红楼梦》可能可以发展成一部《佛陀传》似的书,前传的悉达多太子享尽荣华富贵,贾宝玉跟他也很相似,一直要经过很多很多生老病死苦,慢慢地看透了,最后出家得到解脱。
【一个人的命运,包括我们自己的,永远是一个谜语】
“假作真时”,本书一开始不就借着甄士隐、贾雨村的两种生活态度,提出要悟道解脱,还是沉沦红尘?“无为有处”,什么是有?什么是无?什么是空?什么是色?贾宝玉这个时候还浑然不觉。浑然不觉的好!如果这时候懂了,就没有下文了。人生的真昧,人生的命运,警幻仙姑讲给贾宝玉听,他这时候还没开窍。要等到很后头,历经痛苦劫难,贾宝玉第二次再回到太虚幻境来看,那时他懂了,知道了认识的人的命运,他自己的命运,他才大彻大悟。
作者在十二金钗的册子中,把陆续将上场的十二金钗的命运,老早写出来了。但他用谜语式的诗让读者去猜、去揣测。他告诉读者,一个人的命运,包括我们自己的,永远是一个谜语。
我想命运是最神秘的东西,人这一生,到底是怎样一条路?没有人不好奇,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命运以后会怎样。你二十岁时绝对想不到你四十岁时是怎么样一个人,也许你有想象,可是命运要你走什么路子,老早已经定了。在我们中国有这样的思想,西方的哲学、戏剧也有很多在说,人逃不出自己的命运,是吧?
【忽喇喇如大厦倾:艺术家的“第六感”】
《红楼梦》是一本在顶点的书,清乾隆时代是中国文化到了最成熟、最极致的巅峰,而要往下走的时候。作为一个像曹雪芹那样敏感的作者,我想他虽然是在写小说《红楼梦》,写贾府的兴衰史,但是在无意中、在潜意识中,他同时感觉到整个文化将要倾颓、崩溃,一如他写到的:“忽喇喇如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我想艺术家有一种独特的灵感,特别能够感受到国事、乃至于民族的文化状况。或许类似于所谓的“第六感”,我觉得曹雪芹就显示出这种感受能力。所以他写的不光是贾府的兴衰,可能在无意间,他也替中国的文化写下了“天鹅之歌”。从这个角度看这本书,它的意义更大。
我们随便举个例子,我刚刚说文学家或艺术家的感受与灵感,尤其是中国的传统,对于时代的兴衰特别敏感,因为中国的历史是延续下来的。其他像欧洲的话,它们的文化中心一下子迁到这边,一下子又迁到那边,所以欧洲的历史比较是分期的;但中国的历史是从古到今,一直延续下来的。这种各个时代的兴衰刺激了很多文学作品的产生。举个例子,像是李商隐,大家都知道他的《登乐游原》那首诗:“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一首诗讲了晚唐,讲完了唐朝的兴衰。这种感受对曹雪芹而言,可能更加深刻。虽然乾隆时代表面看起来很繁华,但我们从历史的后见之明来看,在乾隆晚年已经开始衰微,已经有很多濒临崩溃的迹象了。
【张爱玲的《红楼梦魇》把后四十回痛批不顿,我不同意】
张爱玲的《红楼梦魇》,把后四十回痛批一顿,我不同意。我觉得后四十回写得非常高明,非常了不得。后四十回他的style改了,因为前面讲盛,文字当然华丽,后面讲衰,文字自然萧疏。前面是慢慢、慢慢地经营;后面是“哗”的一下就崩溃下去。这是应情节的需要,而非功力不逮。
第一百二十回宝玉出家,那几个片段的描写是中国文学中的一座峨峨高峰。宝玉光头赤足,身披大红斗篷,在雪地里向父亲贾政辞别,合十四拜,然后随着一僧一道飘然而去,一声禅唱,归彼大荒,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红楼梦》这个画龙点睛式的结尾,恰恰将整本小说撑了起来,其意境之高、其意象之美,是中国抒情文字的极致。我们似乎听到禅唱声充满了整个宇宙,天地为之久低昂。宝玉出家,并不好写,而后四十回中的宝玉出家,必然出自大家手笔。
来源:新浪读书、当当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