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载宏大情怀的文学新探索——读赵德发《人类世》

书写宏大命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许多当代作家偏爱避重就轻的叙事，甚至专注于日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琐碎与无聊之物，只要自成风格，这也并非不可，但如果没有作家挑战宏大命题、追求终极思考，尽管它可能是艰难的、复杂的，乃至带有实验性的，则是我们这个时代文学的遗憾。山东著名作家赵德发先生新作《人类世》就成功完成了当代小说叙事的“艰难的一跃”。

《人类世》一书结构宏大，人物角色个性突出，叙述语言凝练且不失特色，人物的对话也颇能呈现各自性格。赵德发先生书写“人类世”的问题并非心血来潮，他对此可谓下足了工夫。早在2012年，他就曾写了万字长文《突如其来“人类世”》，从中也能看到起创作心理的痕迹。其实，“人类世”这个概念尚不为人熟知，将其写入小说，可见其新意与开拓性。所谓“人类世”，是一个新的地质概念，荷兰大气化学家保罗•克鲁岑提出：自18世纪晚期的英国工业革命开始，人与自然的相互作用加剧，人类成为影响环境演化的重要力量。

人类文明在地球上留下的痕迹，固然有许多令我们惊叹的开山断海之举，但时光淘洗的沧海桑田之后，却是生态多样性和自然环境被破坏、人性被物欲所裹挟的残酷现实，小说《人类世》反思的原点正在于此。

小说主人公孙参出身平凡，从美国回来以后成为商业大亨，但在物质充裕的同时，也在不断纵欲中狂欢，逐渐迷失了自我，最后家庭崩溃，人生从巅峰堕入深渊。另一个重要角色焦石在科学研究中意识到保护环境和节制欲望的重要性，于是四处奔走，宣扬人类世的环保理念。孙参和焦石共同构成了《人类世》的两面，作家在给予人性反思的同时，没有忘记给读者一个理想化人物的精神感召，这有别于某些作家一位批判、揭露丑陋却没有对美德崇尚、呼吁的书写方式，即使对后期孙参的各种恶性，其叙述依然是节制的、宽容的，这体现了一个作家的温情与真诚。

《人类世》直击了诸多当代的社会现实问题，有对拜物主义的批评，也有对纵欲式生活理念的反思，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对生态环保问题的突出。正如作家所说，“岩石圈里贮存的煤炭、石油、天然气，是由无数动植物的身体与精气神转化而成。多少‘纪’、多少‘世’的积累，却要在‘人类世’里消耗殆尽。”填海造地、农药滥用、食品安全威胁、炸山毁林、土地污染、大气污染等问题，都在《人类世》中得以体现。小说后来写道，孙参的儿子阿姆斯特朗对火星的向往，对地球被垃圾污浊、被勿扰破坏的现实的痛心，或许也蕴藏着作家对“下一代”、对未来的人们能全面反思和重建和谐生态的可能。

仅仅孤立地解读作品还是不够的，一部好的作品在文学史的脉络里能找到它的位置，《人类世》就是如此。其实，能将宏大命题与微观叙述结合起来的作品并不多见，且又有诸多精妙和耐人寻味的细节在书中，这都让《人类世》成为近年当代文学创作中的杰作。读《人类世》，总让我想到歌德《浮士德》和民国作家无名氏的《无名书》系列小说，它们都从一个人的生命历程和精神变化为切入点，从纷乱复杂的现实世界逐级转向宏大的宗教的、人类的和未来式的探索中。而且，《人类世》的故事背景直逼当下，这让读者在阅读时有了更多的直观体验和切身体会，也在触碰心灵的同时能拥有更多现实意义上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