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玩家》：评分9.0是实至名归？看不懂也没关系，好在还有爱情线
电影是造梦的。这已是老生常谈。不光是电影，小说、音乐、戏剧、绘画，统统可以成为梦想的容器。
很久之前，我写过一篇小说。小说中的女主角是混血儿，留一头红色短发。她个子不高，纤瘦平胸，但勇敢独立，最爱穿皮夹克骑摩托车超速兜风。小说写得很烂，羞于发表，但这个女主角却一直是我心中最理想的女性形象。后来也和一些女性朋友交流过，她们大多都会被这类带“攻气”的女性吸引，大概是因为在男权审美为主导的文化语境下，这种勇气不让须眉、气质又不乏纯真柔美的女性，代表了很多女孩潜藏的梦想。
《头号玩家》开场没多久就是一段虚拟世界中的飙车戏，直接把观众的肾上腺素拉升到高水平。一个纤瘦的女孩子穿着骑行服，骑一辆红色摩托车在危险丛生的公路上冲刺。不用说，以这种方式出场的一定是女主角了。待女主角摘下头盔，露出了在虚拟世界中的容颜时，我心跳得比男主角还要快。她竟然与我的“理想型”一模一样！红色短发，异色瞳仁，一张脸冷若冰霜，笑起来却又纯真灵动。我倒抽一口冷气，由此相信电影的确是造梦机器了。
女主角在游戏“绿洲”中的名字是Art3mis，中文翻译成阿尔忒密丝，与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同音。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是宙斯最爱的女儿之一，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姐姐，她热爱自由，独立勇敢。女主角的性格与这位同名的神仙不乏相似之处。当然，这很大程度上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解读。
不出所料，男主角帕西法尔对阿尔忒密丝一见倾心，爱情的种子在虚拟世界中生根发芽。但美梦如果不能成真，虚拟世界中的爱情不能移植到现实，便是一场悲剧。大多涉猎此类题材的电影和小说，总要把在虚拟世界里相爱的男女主角安排一场见面，以便于更大程度地考验其真心。
《头号玩家》中讲的是网恋，这种恋爱方式已不前卫，早在互联网被发明之前，就有“笔恋”大行其道。最著名的要数《街角的商店》，清纯甜美的玛格丽特·苏利文和风流倜傥的詹姆斯·史都华扮演一对冤家，但他们不知道，对方其实就是与自己鸿雁传书暗生情愫的笔友。结局当然是真相大白，冰释前嫌，俊男美女终成眷属。互联网普及的年代，这部片子被翻拍成《电子情书》，由大众情人汤姆·汉克斯和梅格·瑞安主演，照旧成为经典。
▲街角的商店 The Shop Around the Corner (1940)
▲电子情书 You've Got Mail (1998)
如果她不美他也不靓呢？如果未谋面就已相爱的两个人在现实中都是彻头彻尾的庸人，结局还会这么美好吗？导演和编剧并不给出这种假设，空灵的网恋一旦加入了皮相的因素，立马就被现实吞噬得骨头渣都不剩。这些年游戏体验影像化的作品并不少，但并没有哪个商业片导演真的敢撕碎宅男的美梦。如《美少女特工队》中全是身材火辣的暴力萝莉，以满足男性观众的幻想；《像素大战》中的肥宅轻易虏获了红衣性感美女的芳心。
▲美少女特攻队 Sucker Punch(2011)
游戏改编的电影向来性别倾向明显，如何获得更多的女性观众和非玩家观众一直是投资人和导演头疼的问题。《头号玩家》中的阿尔忒密丝非常完美，是那种男女通吃的完美。斯皮尔伯格在这个角色上展现了他的野心——他不仅在为游戏宅男造梦，也是在给女性造梦，他不想让这部讲述VR游戏的影片最终只成为宅男玩家幻想的温床。
帕西法尔坠入爱河后，他的伙伴一直给他泼冷水：网恋很危险，相爱需谨慎。谁知她真实生活中是什么样？很有可能是一个体重250斤、和妈妈住在一起、睡地下室的抠脚大汉呢。因此电影前半部分的情节除了聚焦在寻找三把钥匙上，还留了一个重要悬念：游戏中那么完美的阿尔忒密丝现实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人人都在传颂叶芝的“我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然而现实中又有多少人在面对反差巨大的皮囊时不会落荒而逃？
随着剧情推进，阿尔忒密丝逐渐露出庐山真面目。她真名叫萨曼莎，和男主角同龄，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胎记，不是惊世骇俗的美女，但也绝对不丑。说实话，看到这里我有点失望。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确希望阿尔忒密丝的真身就是个250斤的大汉，而男主角仍然对其矢志不渝。如此这般，便能重现《热情似火》（比利·怀尔德，1959）中的那句经典台词：“没有人是完美的”。但我相信，投资人和导演脑子没有坏掉，从商业角度考量绝不会冒这个险，他们想要摆脱俗套但也不会挑战大众的审美极限。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给女主角脸上画上一块胎记，既不影响演员的颜值，讨好看脸的观众，又能在影片构造的语境下通过这枚胎记向观众传达“她不是美女”的讯息。早在2001年，杜琪峰的《钟无艳》就是这样操作的。
虚拟游戏有一个好处，玩家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来设定自己在游戏中的形象。现实中木讷的男主角，在游戏中是一个银发帅哥；脸上有胎记的女主角在游戏中是一个有着无瑕脸庞的自信少女。很多年前我读过一本美国畅销小说《天使的掌印》，书中的女孩脸上生有一块手掌大的胎记，长大后她不得不用特殊粉底加以遮盖，才能在社会关系网中自如穿梭。在科技高度发展的未来，虚拟游戏就是那盒特殊粉底，为人们制造出第二张脸。
一部合格的电影，通常追求的是外情节与里情节的双闭合。所谓外情节，就是故事的大主线，是主角亟待完成的任务，里情节则通常指人物内心世界的变化曲线。《头号玩家》中的外情节很明显，就是寻找通关秘钥，打败反派。并不复杂的叙述过程中，加入了大量炫目的特效、对经典的致敬以及80年代流行文化符号，热闹非凡，眼花缭乱。这无疑挤占了影片对角色的塑造空间，因此不得不把主角的朋友和反派处理得脸谱化。但阿尔忒密丝显然是受到偏爱的那一个，她戏份并不算多，却在信息量巨大的影片中拥有了最完整的人物弧光。她因脸上的胎记而自卑，在游戏中为自己设计了一张没有瑕疵的脸；她也对男主角怦然心动，却不肯在现实中与他见面。后来，她与他成为队友，逐渐正视自己，信任他人。在最后的高潮之战中，她威风凛凛地站在反派的手上，双目炯炯，虚拟形象脸上的同一位置也出现了那枚胎记，艳红如火，宛若图腾。只需这一个场景，无需多言，便知道她已经走出了相貌自卑，完成了自我人格的建设，至此里情节实现闭合。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对虚拟世界中的爱情都存排斥态度，爱情必须是落地才能生根的，在游戏里相爱结婚那不就是儿戏吗？然而随着VR热、AR热一浪一浪袭来，也看过了《阿凡达》《黑镜》《西部世界》等作品后，观念逐步发生动摇。也许在科技更为发达的未来，每个人的生活都像一盘磁带一样被分为A、B两面。A面是现实，B面是虚拟；A面是忍辱偷生的小人物，B面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A面与B面相辅相成，现实与虚拟同生共死，人类在虚与实之间穿梭从而建构出更为复杂立体的人格。因此男主角虽然意识到了现实的重要性，但在拥有“绿洲”的绝对掌控权后，却没有做出毁灭“绿洲”的一刀切式举动，仅是每星期选两天暂停游戏服务，鼓励大家把目光拉回现实，却也无需放弃辛苦构建的虚拟世界。
有朋友问，不玩游戏，没看过经典科幻老片，也不了解美国80年代的流行文化，还能看得懂此片吗？必须承认，这是一部有观影门槛的爆米花电影，若没有相关的集体回忆，普通观众很难在观影过程中有头皮发麻心跳加速的感受。好在故事还有爱情线，至少爱情是无需温习就能理解的东西。
斯皮尔伯格已经七十多岁了，却仍怀揣着小男孩的浪漫，这不仅体现在他对经典电影和游戏的致敬上，更多地体现在他充满童真的叙事视角。他作品中刻画的情感，大多都单纯质朴，却又是极致的纯真浪漫。《头号玩家》中有一场戏令我感动良久。阿尔忒密丝和帕西法尔在酒吧约会，伴随着充满怀旧情绪的音乐凌空共舞。虚拟世界没有了重力的约束，整个酒吧的人如同悬浮于太空。阿尔忒密丝腾空舞蹈，长长的裙摆在空中飘舞，仿佛一朵窜天的烟火。
这一刻，我由衷接受了虚拟世界里的爱情。想想看，能和同一个人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谈恋爱，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吗？
作者：李濛
组稿制作：李硕
责任编辑：王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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