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猎场》《外科风云》…为何创作的美好初衷与实际品相间总相去太远

▲《归去来》剧照

荧屏缺少爆款剧集，已经成为今年以来人们的普遍感受。其中的原因涉及方方面面，我们希望通过对于一些具体作品的分析，来做细致的把脉。而本文作者的一个突出感受是，对于今天的很多电视剧来说，创作者如何将自己的良好初衷在具体拍摄制作中贯彻到底，是对其艺术功力的巨大考验。

*

以留学生群体为表现题材的《归去来》，色彩斑斓地描绘出了中国当代留学青年的众生相，丰富生动的人物群像所演绎的人生百态，浓缩和映射了中国留学生群体的生存境遇和成长轨迹，与此同时也把中西方的文化、价值观差异较为集中地凸显了出来，具有真实新鲜的现实生活质感。而且该剧对于“父辈”与 “下一代”之间的代际冲突不粉饰不回避，较为明晰地展示了两辈人在人生理想、道德信念、职业规划、婚姻观念等方面的冲突与隔阂。可贵的是，剧中的青年一代在与父辈价值观念对抗中，虽经受着人性的拷问和灵魂的挣扎，但也大都守住了自己内心至真、至纯的一方净土，使得该剧具有了较强的现实关照性和精神纵深度。

当然，如果以更深刻广阔的现实主义标准来要求的话，该类创作则显示出过于追求不合情理和非典型性的戏剧性冲突、传奇化色彩过于明显等创作弊病，仍还有很大的表现和提升空间。

首先，该剧对留学生生活面的覆盖看似每个阶层的人物都有所包括，其实有很大局限。剧中以表现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群为主，六个年轻人中有四个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角色，其他两个人物——宁鸣和萧清——其实是环绕在以上两大家族旁边的“灰小子”和“灰姑娘”。这些人设遵循的仍然是类型剧先入为主的人物定位和拼搭，人物各自的行动动机也都自带类型剧的预设套路特色，比如缪盈的美貌善良，书澈的清醒优秀，萧清的自立自强等。该剧前半段的重心是富家公子小姐的爱情，权商勾结和交易带有传统豪门恩怨的惯常桥段，书望摇摆在夫人毓文和情人刘彩旗之间也是豪门恩怨中所常见的。

上述种种，一方面与当下大部分留学生的生活不能不说有着较大距离，也显示出当下某些现实题材剧的通病，即表现现实生活的领域较窄，在表现手法上则过于追求戏剧性和传奇性，每每远离大多数人的生活常态。

▲《外科风云》剧照

类似的问题也出现在此前一些热播剧中。比如医疗题材剧《外科风云》和《急诊科医生》不约而同选择了有隐痛有心结的医生为表现对象，前者主人公的母亲因医疗事故自杀、与后来的恋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是全剧的戏核，也一样充满了很强的戏剧性和传奇色彩，但也因太像戏而远离生活；后者也是在方志军、刘慧敏的私生子、养母郑岚目睹江晓琪的父母被烧死等情节也都是戏剧性极强的关联，虽然两剧中对职业伦理的拷问也是很有价值的思考。

再比如电视剧《猎场》，其定位本在表现猎头这一新兴行业中人郑秋冬的人生命运轨迹，其中不乏表现郑秋冬保护客户秘密、自我坚守与救赎的闪光桥段，但着墨更多的却始终是他的爱情连续曲，对曲闽京、陈修风等人才的猎取也更多淹没在人物的风流韵事、商业间谍、挚爱深情等戏剧张力很强的故事中。其中表现郑秋冬因揭露真相带来的伦理困境等思考，以及从自我救赎到拯救他人的人生追求的深刻转变都是充满新意的，但总体上却有散金碎玉落入尘埃之感。

▲《猎场》剧照

由此带来的话题是，创作者如何将自己的良好初衷，在具体拍摄和制作中贯彻到底？从总体上看，在当下大力提倡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的大环境下，创作者们大多有着比较自觉的现实主义追求，包括在作品的价值观上也都有着比较明确的定位。但是，落实到表现手法上，却仍然大多采用言情剧或者是偶像剧传奇化的套路与模式。这必然带来在题旨、价值观与作品细节、人物定位上的某种抵牾；同时，言情剧套路内在追求情节强度，表现为对情节落差的要求以及情节粘度和密度的戏剧张力处理，最终情节强度实现了，传奇化效果明显了，故事看起来吸引人了，但很可能经不起推敲，整体或局部地牺牲了现实主义的真实性；此外，现实主义追求也时时面临着商业逻辑的压迫，演员的高片酬带来较高的制作成本压力，制作方主动或被迫地拉长电视剧集数以平摊成本、实现盈利，这也势必影响作品的节奏，拉低作品质量。

回到《归去来》的结尾，男二号宁鸣是缺乏成长的，这位恪守本分、深情暗恋的“清华高材生”嘴上始终说着“不以占有为目的的爱，就不会因为失去而痛苦”“即便不能与你在一起，爱你也是最美的事”“就算为你死也是最好的”等“琼瑶剧”中常常出现的煽情化台词，精神情感世界基本停滞不前，其对所爱之人的执着和坚守虽也换来了 “表面上”的成功，但他最后对缪盈“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的宣誓亦表明其仍是始终如一的“爱情奴隶”，这种偶像剧片面追求传奇化的老套路损害了对人物的自我价值、内心秩序的健康构建。而经历了家庭变故与信任危机的书澈，远走他乡躲进热带雨林中教书育人，他的幻灭感是真实可感的。以他的境界和能力，完全可以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崭新定位，“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他的这一抉择是符合人物理想化的角色定位和人生追求的。然而，偶像剧的传奇化套路最终还是使该剧不能免俗地安排了一个看似浪漫温馨其实粗疏平庸的结尾。其实如果非要来个大团圆结局，那倒不妨让萧清再度返回书澈身边，让这一对潇洒璧人携手从事公益事业，如此人生抉择和精神走向可能更符合书澈这个理想化人物，作品由此带来的对年轻人的人生抉择与价值追求的精神思考，也远不是现在这个偶像剧结尾可以限定的。

好在，这个创作富矿才刚刚打开了一隅。期待此类题材的后续之作能够挣脱出传奇化“牢笼”，开掘出中国故事的现实广度和深度。（作者为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在读博士生）

作者：邵将
编辑：李思文
责任编辑：王彦

*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