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扶贫日特别报道 | 玛域果洛，上海“曼巴”不遥远
青海果洛，玛域圣境，高山峻峭，湖川秀丽，自然风光美不胜收，人文风情神秘独特。这里是格萨尔文化之乡，是流传千年的英雄史诗格萨尔王的岭国核心地带。三江之源汇聚于此，故有“中华水塔”美誉。共饮一江水，沪青心连心。这是果洛与上海命运与共的天然血脉。
【导读】今天是“国家扶贫日”。在遥远的青藏深处，有一批上海话讲得不赖的果洛汉子——第三批上海援青干部。上海援青今年进入第八年。上海援青干部以“缺氧不缺精神、环境差作风不差、行动慢思想不慢”的姿态，积极实施民族教育、医疗卫生、就业创业、特色产业等脱贫工程。在此，我们聚焦上海援青在医疗卫生领域的扶贫工作。“白玉兰”远程医疗系统一“网”情深，让偏远地区的牧民与上海“曼巴”（藏语为“医生”）触“屏”可及；大批医生专家送医上高原，为当地群众送来了更多优质医疗服务。果洛，藏语意为“反败为胜的人”。相信20万果洛人民一定能战胜困难，坚决打赢这场脱贫攻坚战。
才保双手竖起了大拇指
上海尚未入秋时，果洛已经下了好几场雪。这个地方平均海拔4300米，年平均气温零下4摄氏度。当地人开玩笑说，果洛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大约在冬季”。
下了一夜的雪停了。这天上午，才保裹得严严实实地来到了柯曲镇卫生院。柯曲镇是果洛甘德县人民政府所在地。镇卫生院新址2015年开工，2016年投入使用，大门外的场院刚铺完水泥，进出的道路还在修建中，坑洼不平，满是雪后的积水和泥泞。
才保是为了做一次复查。去年8月，持续的发烧和肝腹部疼痛打断了他平静的生活。才保四十出头，平日以做裁缝谋生，一家老小五口人，全指望着他的手艺过日子。一检查，发现他的肝脏有包虫侵入。10月，他得到上海援青资金帮助，被送往青海省人民医院实施肝叶切除术，手术治疗很成功，术后恢复顺利。回家静养，继续服药，服用了3个月的阿苯达唑，他觉得头晕头痛，担心副作用比较大，就把药给停了。现在手术后已经10个月多了，才保想做进一步的复查，家里经济条件贫困，不能到省里的医院去，先来镇上的卫生院做个检查。
李燕青医生为他做了血常规、肝肾功能检查，还做了腹部B超。这些检查都是免费的。李医生也为才保是不是可以停止服药，要不要去省上做进一步检查感到很纠结。这时，他想到了柯曲镇卫生院与州人民医院的白玉兰远程医疗诊疗平台。
这是一间简单的会议室，临门靠墙电脑桌上有台电脑，正与州人民医院视频连线。那头值班的，是州人民医院信息科主任庄雁波、外科主任官确才让。李医生带着才保坐下来，与网络那头的州医院专家进行咨询，还出具了镇卫生院的检测报告。李医生介绍了才保的病情、恢复情况和刚才做的检查，血常规正常，肝肾功能有一两项指标稍高一些，腹部B超肝脾未见异常。官确才让进行了询问，最后建议，根据病人目前情况，不需要专门去省里复查，一般常规的复查即可，如条件许可，也可以到州人民医院来做检查。至于服用阿苯达唑反应大，3个月的服用已符合治疗要求，可以停服，继续服用保肝药物。听完这些，李医生松了一口气，才保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这就是上海援建的“白玉兰远程医疗系统”。通过一根网线，最基层的老百姓，可以通过网络视频，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医生专家“见面”，免去远途看病的舟车劳顿。正在这里的县卫计委主任杨万军介绍说，甘德县的“白玉兰远程医疗系统”今年8月安装，正在逐步完善中，之前已经有3名患者的治疗与州人民医院开展远程会诊，效果很好。而且，这里患者接受包虫病手术，数万元的手术费、治疗费等，除了医保报销一部分外，其余部分由上海援青资金和县财政实施兜底保障。今年，这个项目还要继续。“才保是上海援青资金的受益者”。
一旁的才保叙述了病情。他说，患上包虫病后，发烧、腹部疼痛，生活工作都受到影响；治疗后，好多了，还没有完全康复。自己和家里人，对包虫病也有了深刻的了解，都知道了，生肉不能吃，要勤洗手。“感谢上海，这次治疗，一分钱也没有出，特别好。感谢上海！扎西德勒！”说完，他双手翘起了大拇指。
一定要把“虫魔”消灭掉
才保患上的包虫病，是果洛州常见病、多发病。去年，果洛州对全部人口进行了拉网式的入户筛查，甘德县确诊了1000多例，根据病情轻重缓急有针对性地进行手术治疗和药物治疗，其中手术治疗170例。杨万军说，作为上海对口支援、扶贫帮困的重要内容，包虫病患者去医院，从看病、住院、手术、出院，由专人负责。费用上，除了医保外，由果洛州县财政和上海援青资金兜底，病人不需要自己掏一分钱，只要带上身份证、医保卡就可以了。
在州医院包虫病诊疗中心，藏族女孩尼措（化名）前来复诊，包虫病诊疗中心主任才旦接待了她。这位13岁的姑娘是果洛州道扎儿童福利学校学生，去年筛查时被查出患有泡型包虫病，部位不好，包虫已侵犯第一、第二肝门。尼措被立即送入州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省级医院医生专程来果洛做CT检查，还请省级医院专家远程会诊，都觉得难度大、不好做。
包虫病，由细粒棘球绦虫的幼虫感染人体所致，是畜牧区人畜共患的疾病。青海果洛是全国包虫病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才旦介绍说，包虫大多寄生在人体肝脏，也有寄生在肺部、脑部等其他脏器的。包虫病分为两种，一种是囊型包虫病，病灶边缘比较规则清晰，根据病情可采用药物治疗或手术治疗，包括内囊摘除、外囊剥脱、肝叶切除等手术方式。另一种叫泡型包虫病，边缘不规则，浸润性生长，非常严重，俗称“虫癌”。治疗难度大，一般采用肝叶切除、自体肝移植等手术。小尼措患的就是这个类型的包虫病，医生检查后颇感为难，有放弃治疗的想法，就药物治疗，看娃娃自己的造化吧。
医生们的心情很沉重，他们得知，尼措是一个孤儿，父亲患结核病、母亲患包虫病先后去世，监护人舅父母也是严重的包虫病患者。检查的片子送到西宁，省里的医生也认为手术风险大、不好做。他们向分管副州长周吉汇报了此事，女州长听闻后难过得哭了，感到很心痛也很无奈。这时，青海大学附属医院副院长樊海宁、北京清华长庚医院院长董家鸿来果洛义诊，小尼措被列为治疗对象。虽然有些勉强，但是，两位顶级专家实施的肝段切除术做得很成功。随访发现，病灶切得干净，没有复发迹象。一年来，姑娘变得快乐活泼，主动参加学校的诗歌朗诵、文艺表演等活动。
脱贫攻坚，离不开防病治病。一个人生病，往往拖累一个家庭。在偏远的西部地区，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现象还是比较多的。为此，果洛州制定了四年行动计划，提出了一定要打赢一场以包虫病为主的重大地方病传染病防治攻坚战的奋斗目标。果洛州卫计委主任、州医院党委书记文博久道说，果洛是包虫病发病的一类地区，发病率3%以上，有的县超过了5%，达日县有一个乡发病率超过12%。近年来，全州展开了针对全部人口的拉网式筛查；州医院今年4月成立包虫病诊疗中心，至今已实施手术130多例，治愈率约70%；9月，全球首台“包虫病远程+智能超声辅助诊断系统”正式启动。
文博久道感谢上海援青联络组对果洛医疗卫生事业的支持和帮助。他说，上海援青进入了第八年，以果洛所需、尽上海所能，近年来每年投入1000多万元，在全州开展以包虫病为主的传染病普查工作，仅去年就筛查了19.65万人，手术治疗300例；还投入数百万元专项资金，开展以包虫病为主的重大地方病、传染病防治的医务人员培训等。我们的目标是，经过四年的努力，果洛州的包虫病发病率有明显下降，到2020年由包虫病发病一类地区降为三类地区，让发病率下降到1%以内。当然，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彻底消灭包虫病。他说，一定要把这个危害人民健康的“虫魔”消灭掉。
上海专家发来会诊意见单
果洛州人民医院，儿科大楼7楼，远程会诊中心。庄雁波像往常一样，每天都要来这里检查一下设备器材，打开显示屏，与屏幕那头上海远程会诊中心值班的医生做一些交流，确定近期的工作安排。这天，屏幕那边在上海值班的，一位姓朱、一位姓韩。2700多公里的距离，4000多米海拔落差造成的隔阂，在这里被悄然打破。一根网线，两面屏幕，遥远的两地可以神奇地如此接近，面对面说话，像邻里之间的拉家常，沪青心连心，天涯若比邻。
令人眼花缭乱的远程会诊设备，不仅有网络操作平台、高清摄像头，还有先进的CT胶片扫描仪、两台24小时动态心电图分析仪等。庄雁波了如指掌，视若珍宝。他说，仅这台病理切片扫描仪就价值70多万元。
庄雁波是麻醉科主任。平日里他喜欢摆弄电脑，对电脑、网络技术也算精通。2016年底医院筹建远程医疗中心，庄雁波就兼任了信息科主任，“医科男”还有了“工科男”的身份。成立初期的信息科只有他一人，今年新招了两名年轻的技术员。远程医疗中心去年7月开始运营，通过一年多的布点调试，如今的果洛州，架起了一张连接1州6县45个乡镇医疗机构的远程医疗网。网络的这头，覆盖了果洛全部的县乡镇；网络的那边，连接了上海34家三甲医院、1000多名顶级专家的医学资源，并通过上海“白玉兰”总部，与包括北京在内的全国各大医院联通。一线千里牵，果洛偏远牧区一个普通的农牧民，不用长途跋涉，不用连夜排队，不用数周乃至数月预约拿号，就可以“看到”上海人想约都约不上的顶级专家。远程会诊从申请到实施，一般不超过48小时；急诊，4-8小时之内就能安排。
果洛州还与上海的医院建立了点对点的业务结对。CT读片，与上海六院结对，片子上午传过去，读片诊断的意见下午就能传回；若下午发过去，第二天一早就一定能回来。今年开始启用，请上海的专家分析会诊了几十例。动态心电图分析也是这样，上周刚做了5例。
这里的远程教学特别多。庄雁波说，白玉兰远程系统每年有90多堂教学课，还有5场远程病例讨论会和5场远程教学查房，这里的医务人员通过在线学习，及时掌握国内医疗卫生领域最新的业务成果。当天下午就有一堂课，是关于新生儿黄疸方面治疗护理的内容，很受这里医生护士的欢迎。最近，电生理科医生“点题”，希望能开一至两堂关于心电图分析的课程。
“白玉兰”远程医疗系统运行以来，已进行了十几次连线远程会诊。最早一例，是一位患有神经系统疾病的病人，专家的建议是转省医院做核磁共振检查；最近一例，是一位患呼吸疾病的患者，专家诊断为肺结核。最“出名”的一次连线，是今年4月，上海华山医院周良辅院士等三位专家远程会诊。
感染科副主任王文泉、内科主任薛辉先后走进了远程会诊中心，上海援青干部、副院长涂攀也来了。王文泉讲述了今年4月那次远程联合会诊的故事。3月，来自达日县桑日麻乡的吉桑（化名）来到州人民医院就诊。20岁藏族小伙子咳嗽、咳痰，背部疼痛有1个多月，伴有盗汗，没有明显发热。州医院通过肺部CT发现了明显的病灶，初步考虑是结核病，给予了积极的抗结核治疗。因为结核病也是当地四大常见病、多发病之一。然而，吉桑病情并没有如预料中好转。再次来医院就诊，做了进一步完善检查，医生发现他的病情远没有初诊时那么简单，他的颅内和肝脏先后发现了病灶，而且颅内的病灶已经表现出占位效应，小伙子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虞。医生怀疑是结核性脑膜炎，也不排除可能是包虫病转移至胸部、脑部。这多脏器累及的病灶元凶究竟是什么？让医生感到极为棘手。
吉桑是幸运的。通过白玉兰远程医疗系统，果洛州人民医院与上海华山医院连线，神经外科专家周良辅院士、放射科专家耿道颖教授、感染科专家张文宏教授，为小伙子进行了联合会诊。之前，州医院将CT片子等通过读片机传送到上海。在华山医院远程会诊中心，三位专家结合患者的流行学资料、影像学表现和既往病史，与果洛医生充分讨论后，经过缜密分析，很快得出一致意见：累及脑部、肺部、肝脏的病灶考虑播散性包虫病，颅内、肺部播散为主，右肺并发结核待排，建议肺部病灶尝试做进一步病原学检查和病理学检查排除并发结核，同时服用阿苯达唑抗寄生虫治疗，联合脱水和甲强龙治疗缓解脑水肿，择机做病灶切除。
王文泉说，因为这一高效的联合会诊，吉桑被及时送到青海省人民医院治疗。庄雁波也珍藏着周良辅院士等三位专家发来的远程会诊意见单。
千里之外的关怀和牵挂
这次为大家津津乐道的沪青远程会诊，坐在果洛州人民医院远程会诊中心视频屏幕前的三位正是王文泉、薛辉和涂攀。
那天，李克强总理来到上海华山医院视察，见证了周良辅院士、耿道颖教授、张文宏教授和果洛州人民医院的医生共同为小伙子吉桑进行远程会诊的过程，通过互联网远程会诊系统与青海果洛等地的医务人员对话，询问还有什么困难。
涂攀与担任医院办公室副主任的朱彬是上海援青的首批卫生干部。数月前与总理交流对话的一幕仿佛就在昨天。涂攀在回忆当时情景时说，总理了解了“白玉兰”网的使用效果，询问果洛州人民医院存在哪些困难，提出大力发展区域性诊疗中心、优先考虑向中西部偏远医疗机构投入重点优质医疗设备等意见，对果洛州全体医务工作者是极大的鼓舞。
在果洛州两年多的援青日子里，在所接触的患者中，藏族小女孩曲措（化名）让他十分牵挂。牵挂她的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第九人民医院院长吴皓。通过上海援青力量牵线，上海九院医疗专家团2016年来果洛开展先天性耳聋筛查，发现了这位9岁女孩有听力障碍，也不会说话。她是孤儿，由姑父母带大。因为患有先天性耳聋，处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性格有些孤僻，容易发脾气，对陌生人很排斥抗拒。经过前期检查，她被列入第一批植入电子耳蜗的小患者。第九人民医院院长、耳鼻喉科专家吴皓教授利用国庆假期来果洛义诊，亲自为她做了手术。九院的医生每隔三个月来果洛为她进行调试，小姑娘终于进入了一个有声的世界。吴皓教授连着两年，放弃国庆假期休息，赴果洛为6名患者做电子耳蜗植入术。
去年，援青干部请来了上海市胸科医院专家，在果洛开展儿童先天性心脏病筛查，又发现了曲措患有先天性心脏疾病。那时她10岁，还来得及手术，当即安排她到上海接受了免费的手术。这两次手术，涂攀与曲措一家相熟。不久前的一天，他下班叫车，正好遇到曲措开出租车的姑父，车里还坐着她姑母。两口子硬是拉着涂攀上了车，感谢上海医生为曲措做了两次手术。现在姑娘性格比以前开朗了，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还能发声简单说一两个词。
最近，涂攀又与她姑妈进行了视频连线。曲措的健康有了很好的改善，这让涂攀感到欣慰。涂攀现在想的是，如果小姑娘能接受特殊的学习培训，能让她听说能力慢慢得到强化，那就更好了。
医疗扶贫是上海对口支援果洛州的重要内容。助力果洛打赢脱贫攻坚战是上海援青工作的重中之重。文博久道介绍说，今年是上海医疗队来果洛最多的一年。7月底，上海医疗团一行44人来果洛开展大型义诊活动，并向果洛州捐赠药品和医疗设备合计价值135万元。中山、华山、瑞金、仁济等上海19家三甲医院的数十名专家，组成了果洛州人民医院建院以来最大规模的医疗团队，每名上海专家配一名藏语翻译，义诊范围覆盖26个科室，州医院被闻讯而来的藏族同胞挤得满满当当，来诊疗的人超过15000人。“白玉兰开三江源，高原处处是春天。”文博久道说，以上海市花“白玉兰”命名的远程医疗系统，为我们架设了“互联网+医疗健康”的服务体系，而上海市人民对果洛州医疗卫生工作的支持帮扶是全覆盖全方位的。
作者：叶志明
编辑：李伶
责任编辑：付鑫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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