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金庸病逝,身在美国的张纪中除了表达对金庸先生的追思外,同时透露他将拍摄金庸作品《飞狐外传》,这也将是张纪中金庸剧的收官之作。
“现在金庸所剩的(能拍摄)小说不多了,像《雪山飞狐》很适合拍成电影,但版权被人买走了。《白马啸西风》这些又不适合拍电视剧,因为篇幅太短,我曾考虑拍一个拼盘式电视剧,但这些都是后话。”原本想将《雪山飞狐》和《飞狐外传》合在一起拍,但前者版权已被别人购买,所以只能拍《飞狐外传》。不过目前只是在计划中,演员等具体事宜还不能确定。
金庸作品流行的程度,被誉为“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读者”。改编的影视作品更是不计其数,各种新版本层出不穷。
1999年,张纪中代表中央电视台向金庸购买《笑傲江湖》的版权,当时金庸以一元的价格将自己的武侠小说改编权转授给了央视。“金庸先生说,如果你们按照拍《三国》《水浒》那么拍我的戏,我就一块钱给你吧?”张纪中回忆,当时特意找了一枚尾号很吉利的硬币,用有机玻璃镶好赠给金庸先生。
张纪中和他的团队将金庸的杰作之一《笑傲江湖》列为第一部改编剧目,后又改编了《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等作品。
金庸作品流行的程度,被誉为“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读者”。改编的影视作品更是不计其数,各种新版本层出不穷。14部金庸小说中,比较作品影响力和大众欢迎程度,无疑是《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鹿鼎记》这六大长篇巨著。他们的影视剧改编和翻拍次数,男女主角的深入人心程度,也远非其他作品可比。
相比之下,和《神雕侠侣》同一时间段创作的小说《飞狐外传》,除了留下一个让人怜惜万分的女主角程灵素外,似乎在金庸作品中并不起眼。然而在金庸十四书中,它却是一部真正有转型意义的里程碑式作品。
1984年,邵氏影业首度将其搬上银幕,黄日华、万梓良等参演。
1991年,台湾中视首播的《雪山飞狐》堪称经典,该剧结合了《雪山飞狐》和《飞狐外传》两部书的剧情。孟飞、龚慈恩、慕思成、汤镇宗等主演。片中巍峨的雪山和银色的大地给厌倦了仿冒场景的观众一个惊喜,漫天风雪更为电视剧增添了雄浑壮阔的独特魅力。因为剧集还原了小说原貌风光,不再是港台那种粗糙布景,视觉方面已经鹤立鸡群了。剧情也大致符合原著,没有像后来者那样天马行空。
该剧的主题曲《追梦人》更是成为了一代人的经典。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 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
1993年,嘉禾电影(香港)有限公司和麦当雄制作有限公司联合推出的电影《飞狐外传》,黎明饰演胡斐,张敏饰演袁紫衣、李嘉欣饰演程灵素。
从《书剑恩仇录》开始,经《碧血剑》《射雕英雄传》一直到《神雕侠侣》,金庸基本上是采用传统的叙述模式,一切为主角服务,一切事件的唯一目的只是塑造主角的光辉形象。一直到《飞狐外传》横空出世,主角才不再是唯一,众多的配角和龙套的重要性大大加强,人物的丰满性开始体现。主角不再是全世界唯一的焦点,而成为世界单纯的一部分。
当聂钺诚恳的说此事与男主角胡斐无关的时候,当马春花连眼角都不瞟上男主角胡斐一眼,而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的时候,金庸的武侠从此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小说。
长篇小说,最难的是开篇。金庸早期的作品,大抵开篇极无吸引力,如果放到网上连载,大概不会有多少读者。
《射雕英雄传》为金庸定鼎之作,连载版开局即为丘处机踏雪而来,与郭杨误会交手,仍是流俗的路子;通行版增加了张十五说书、曲灵风盗画两段情节,格局豁然开朗。然此等开局路数,非成名人物不能用之。
长篇小说,如何在开篇的吸引力和通篇的层次感之间求得平衡,这是考验作者笔力的地方之一。
《飞狐外传》挟《雪山飞狐》之余势,使了个取巧的法子,即开篇虽从次要人物切入,但开门见山先把“胡一刀”、“苗人凤”两个响当当的名字掷了出来,使人乍然一紧,然后娓娓下笔,慢慢叙商宝震、徐铮、马春花情事,逐步铺开了新作的线索。
这取巧的办法,常人不可学,亦不可不学。说不可学,是因为旁人没有两个现成的大人物拿出来吸引眼球;说不可不学,是因为这看似取巧的法子,内里蕴含着对松紧张弛的娴熟控制。恰如太极初传,只可学其意,不可学其形也。
然而商宝震、徐铮、马春华三人的情爱纠葛,终究是常见的言情路数,在开始阶段实在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光凭胡一刀、苗人凤两个名字,尚不足以撑起开篇的格局。
《飞狐外传》实际上的开头,不仅是《大雨商家堡》这一回,足足包含了《大雨商家堡》《宝刀与柔情》《英雄年少》《铁厅烈火》四回书,篇幅上是全书的五分之一,实际情节比重,占了全部情节的三分之一还不止。这样的开篇,看似精彩热闹,实际上是隐含了结构上的重大隐患。一个处理不当,极容易走进虎头蛇尾的套路。
金庸的了不起之处,是虚实相间,明暗结合,在开篇紧张刺激的情节中,不动声色的将全书三分之一主要人物一一拉出来秀了秀。为后面情节的发展,隐含了无数的伏笔。而且这种伏笔,妙在毫无斧凿痕迹,丝毫不觉勉强。假如换了平庸的作者,多半会把马春花的故事作为商家堡情节的一些点缀,而将重心放在商宝震身上。
大多数人看完前四回,多半都会对商宝震有所期待的。而金庸偏偏对这个人物毫无兴趣,草草几笔勾勒了一个轮廓,便判了他死刑。这样的取舍,看似随意,其实正是金庸的高明之处。
金庸在后记自称《飞狐外传》要写真正的“侠”,因此一直以来,颇有论者都批评这部书带有过于强烈的先验性理念色彩。
拙劣的作者,要表现胡斐的侠气,理所当然会选择商宝震作为陪衬,来杜撰一些以怨报德的情节,这样一来俗套,二来也太理念先行了。金庸规避这种俗套,实际上也避免了胡斐这个“真正的侠”沦为“高大全”的概念堆砌。
在商家堡长长的序章之后,胡斐开始了正式的江湖之旅。估计金庸写到这里,应该是有某种冲动的。凤天南的情节,应该从一开始在金老爷子脑子里反复酝酿了好久,读者也还罢了,在作者心中,这段情节爆发的欲望理所当然不可不戒的呼之欲出。
钟阿四一家的悲惨遭遇,夹在胡斐带有恶搞性质的侠义行为中,正如给苦口良药裹上了一层糖衣。考虑到通俗小说受众的审美习惯,悲情可以用《神雕侠侣》那种赤裸裸的煽情来表达,但绝对不能将血淋淋的残酷暴露于众人眼前。通俗小说作者的宿命,就是尴尬的二丑。
《飞狐外传》这部书里面,金庸对人物的塑造渐趋圆熟,从马行空开始,相继登场的何思豪、商宝震、孙刚峰、王氏兄弟、周铁鹪、曾铁鸥、秦耐之……这些人戏分不多,但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性格和思想。像武氏兄弟那种纯粹为了陪衬主角而存在的角色再也找不到了。三言两语的描写,背后是大量的留白,而使人物变得复杂。就连龙套中的龙套,如蓝秦、蔡威、姬晓峰这些人物,都具有相当的智力。
其中刘鹤真这个人物,最值得玩味。用传统观点看,这个人绝对是个好人。以他的性格、能力、为人处世,估计也不乏有人叫他“刘大侠”。初次登场,是在万鹤声的葬礼上跟清宫侍卫为难,颇具正义感。在袁紫衣抢掌门时,他挺身而出,说的三条道理:
第一、韦陀门的掌门,该由本门真正的弟子来当。第二、不论谁当掌门,不许趋炎附势,到京里结交权贵。第三、以武功定掌门,这话先就不通。不论学文学武,都是人品第一。若是一个卑鄙小人武功最强,大伙儿也推他做掌门么?
第一条还不过门户之见,而后面两条简直可以说是正气凛然、掷地有声了。因此胡斐顿时对他肃然起敬,旁观的人也暗暗点头。
但是刘鹤真这样的人,也会用不甚光彩的手段,来骗得胡斐替他对付钟氏三雄。当然,他的目的是正义的。他以为送给苗人凤的信是某位反清仁人志士的求援信。结果,他在把胡斐当棋子的时候,自己却成了田归农的棋子,最终害的苗人凤伤眼。大错既然铸成,刘鹤真竟自毁双目以谢罪。
算起来,这是金庸对侠的第二次反思。第一次是《射雕》结尾中郭靖对“侠”的迷茫,这种反思开始了,却被扼杀了。因为洪七公的一番看似正确的话,郭靖重新回归了传统的侠道,开始以个人暴力来维持他理念中的正义。
事实上,洪七公的自信多少有点自以为是,他所杀的二百三十一个人,未必真的全是坏人。只不过他看到了现象,而主观的认定了对方是坏人,于是就依靠自己的武力,替天行道了。
洪七公的自信,其实是一种怯懦,他没有勇气去思考事情的本质。他为着正义的信念去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至于结果是否真的正义和正确,他没有工夫去了解。因为他认为不必了解。在思想的层次上,他甚至不如郭靖清醒。而且以他的自信,去妨碍了郭靖的思考。
刘鹤真没有像郭靖那样主动的思考,他只是幸而不幸地做了他以为是好事的坏事而已。也许之前,他也曾经像洪七公一样,可以大言不惭的自称杀的都是坏人,做的都是好事。但事实给了他一记响亮耳光。
在洪七公、刘鹤真们看来,他们能够判断是非,能够分辨好事和坏事。进而,他们以为主观的道德评判和个人暴力,能够让世界变得更好。但世界却是复杂的。当非黑即白的简单价值观碰见彩色的世界,必然会不知所措。色盲把红色看成黑色,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当这个人具有绝对的武力的时候,结果就很可悲了。主观道德靠量加上个人武力,可能偶尔能够做对一些事。但假如错了呢?
《飞狐外传》是思考的开始,这种思考还将继续,所以有了作品深度厚度更胜双雕的《倚天屠龙记》,再进一步,便有了比《倚天》更胜一筹的大成作品:《天龙八部》《笑傲江湖》和《鹿鼎记》。
部分综合自新京报以及“最后的浪人”《这部被忽视的金庸小说,反而是最具里程碑价值的转型作品》
作者:童薇菁
制作编辑:童薇菁
责任编辑:邢晓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