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博会上的艺术家·人物篇 | 谷文达:当年“错漏字”演变为今日《简词典》,他的艺术是条有源头的河
《汇流·通达》(中外共享区)
材料:纸本水墨
尺寸:259cmx163cm
作者:谷文达
年份:2018
简介:《汇流·通达》是在传统汉字和书法基础上创作的当代水墨作品。作者解构了传统汉字规则上的音形义,建立了新的书写规则。通过合并,把两个字变成一个字,该字不在日常文化的字典中,但保留原义。谷氏简词往往和水墨绘画结为一体,以淡远的、具有强烈传统审美的水墨画为背景。书写方法上,也与传统书法和笔法不同,使用更接近于设计的方法来构建文字的造型。《汇流·通达》取意开放的上海,既体现上海的重要地理特性,也传达了进博会会议精神与上海海纳百川、追求卓越的城市精神。
1987年,《美术》杂志以四页篇幅刊登艺术理论家程至的针对谷文达艺术思想的批判文章,名为《看不懂》。文笔很是尖锐,认为谷文达受尼采激情、偏颇思想的影响,“似鹰一般离群孤行,狂热地表现自我,给予人们以极为消极的影响。”
次年,《美术》杂志又刊一文,名为《对“看不懂”的异议》。大致观点是,艺术没有模式,也不在于讲道理,而是以独立精神和震撼力打破偶像,活跃人的思维。作者发问:况且,你怎么知道谷文达的作品所描绘的不是他对现实生活的理解呢?
引发争议的作品,是谷文达创作的一批伪字、错字、漏字等错位书法及水墨行为艺术。40年过去,关于艺术的审美和价值的“濠梁之辩”太多,80年代的谷氏作品放在今日美术馆,并不稀罕或刺激。经历了一番传奇发展的谷文达,已成为我们时代的文化艺术的重要人物。他在近40个国家和地区举办并参与百余场展览,作品被全球100多个机构收藏、诸多世界美术史书和教科书收录。
可以说,他早已不是当年在沸沸扬扬的美术运动中,为少惹事情关起门来作画的“狂怪青年”了。
当年的“错漏字”演变为今天的《简词典》,他从未真正离开母土
前不久结束的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谷文达的作品《汇流·通达》在中外共享区展出。作品来源于谷文达著名的“简词”构成法,是基于汉文字结构与意义的再造字。谷文达将“汇”“流”与“通”“达”分别合并,最后简化为两个字。乍看之下有些陌生,再看,熟悉的文字分明闪烁其中。
《汇流·通达》设计手稿
在借鉴中国汉字的基础上,谷文达解构了传统汉字规则上的音形义,建立了新的书写规则——以字为词,不伤害原义。《汇流·通达》寓意海纳百川、包容自信、开放共享的上海,兼具地理与文化意义。尽管这些再造的字不可读,但形构漂亮,意涵圆融。谷文达将简词放置于当代感极强的水墨背景中,画面有了湿润的流动感,像两个细胞自然融合,像冰冷的汉字有了韵律,甚至有了发达的精神,成了熨帖有序的“自组织”。
《简词典 - 人的研究系列 :爱心》( 破墨书画)
《简词典-自然的研究系列 :春风/夏日/秋雨/冬雪》(四联)
谷文达并没有如当年美术界人士所担忧的那样,变成一个在艺术里醉生梦死的历史虚无主义者。他对传统汉语字形的改变——不论是肢解打碎作重新建构,还是把偏旁部首拆散另加安排,都不是对传统的否定。他曾在多个场合强调这一点:“中国是我的母土,我其实从未‘离开’过,也不可能离开传统。”
正如人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作品终要依赖原乡。如今,许多人仍然记得闪耀在黄浦江畔巍峨壮观的大地艺术——谷文达用几千盏灯笼将民生美术馆(前世博会法国馆)包裹,就像2009年,他用红灯笼“喧宾夺主”地包裹布鲁塞尔市中心的王朝宫一样。
《天堂红灯-茶宫》,观念装置,2009 年比利时布鲁塞尔
《天堂红灯 -上海站》搭建和布展过程
通过这诡异、突兀的景观,他想提示的是——后现代的城市景观必须要在一个城市文脉中获得自身的意义。文化如果被简单粗糙地移植,就会发生荒唐的排异。
所以,谷文达长时间地关注“水墨问题”,以错字、反字、综合字为内容与形式,结合水墨山水,丰富了水墨画的表现。不少作品尽管前卫,但始终说着乡愁。《DNA墨汁》是用人发为材料,以传统制墨技术制作而成;《绿茶纸》以绿茶为原料,传统造纸技术制成。人们会思考,他是不是真的“反传统”?抑或只是以适合当下的方式扩大传统?
谷氏简词也会让人们在凝视后思索,它们曾经变异过吗?谷文达解放了一些传统的元素又把它们联结起来,给予它们一种新的机缘。如果没有这种机缘,这些文字固然存在,但有了机缘,它们会在当下活起来、运转起来,若不出意外,它们会成为未来人的传统。但是为了活下来,需要有新的血液加进去。
《简词典》 从上至下: 一号碑:乾坤沉浮 二号碑:阴阳世界 三号碑:风月江湖 四号碑:山川畅神 五号碑:生肖年月 六号碑:艺术爱恋 七号碑:福来迦牟 八号碑:家乡茶食; 50 有限版拓片 ,176.5 cmx96cm
“我有传统山水画和书法的背景,但却是一个当代人,我感觉需要用水墨创造一种新的身份,把中国的传统文化延伸、演变为一个当代文化。”旅居美国三十年后,谷文达觉得一个艺术家不论身处何方,都应该看得更远。他坚持着“双向批判”,一是对于中国文化在图像、美学和哲学意义上的解构与重塑;二是向现代派宣战,对西方现当代艺术进行实验,并在不同的创作阶段以彼此为参照,大胆变革。而终究,是让传统作为有机体、作为人的生活方式生生不息。
中国艺术走向世界必须有民族性,但这是一个复杂漫长的积累
许多评论都提到,谷文达通过历史拓宽了人类情感、思想和认知的界限。事实上,艺术家在90年代就以超乎常人的预判眼光,启动了在当下互联网时代被人们争相实践的“用户参与”性创作。
比如曾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联合国》系列。他收集了25个国家和地区百万人众的各色头发,结合他们各自的历史和文化背景,做出了十多个不同系列的纪念碑性质装置艺术作品。当有人看到自己的头发,被人做成纪念碑的样子,将产生独特的历史和文化心理悖论:一面自豪,一面有被“入侵”感。
《联合国-人间》,装置艺术 ,25 个国家混合人种人发 、白乳胶、细麻绳
《黑金》,装置艺术,中国人发辫、中国人发基因墨粉
谷文达先于常人捕捉了这种矛盾的文化心理,如今它在全球化的国际背景下愈发泛滥,甚至渐渐成为一个普遍的情感底色——文化交流和冲突中,人们总会追问“我是谁”“我不是谁 ” 。在另一个持续创作的《碑林》系列作品中,他挑战了当不同的种族与文化接触之际,必然产生的“误解”。谷文达提供了一个人文乌托邦式的结构,人们在对话中,重新认识自己文化不断变化的面貌。而艺术之于时代的影响力,就在大众广泛参与的对话中实现。
《碑林叁系 - 唐诗后著》 装置艺术
“谷文达作为个体艺术家,至今没有和画廊签过代理合约,但周旋在国家和资本之间,形成了有效的中介作用,为社会中的公共领域打开可能。”艺术评论家姜俊说,在资本如空气一样的全球化时代,谷文达以“参与性”为基础的艺术,以另一种更柔软且更有效的方式介入生活、走进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