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读城｜绍兴的诗酒风流与不绝文脉

明代袁宏道有诗云：闻说山阴县，今来始一过。船方革履小，士比鲫鱼多。说的正是山水灵秀、历史悠久、人文灿烂的江南胜境——绍兴。

【2500年建城史】

在复杂的历史沿革中，绍兴也称越国、会稽、山阴等，因於越民族聚居，也统称越地。

会稽是越地群山的代表。其不同凡响，在于它深受华夏先祖推崇。夏王朝的开启者大禹，曾“会诸侯于会稽”，亦“封泰山，禅会稽”，死后，“葬会稽之山”。所以，会稽山称得上中华文明的祖山。

春秋末期，越地咸潮直薄，“越之水浊重而洎，故其民愚疾而垢”，先民只能“随陵陆而耕种，或逐禽鹿而给食”，被动适应环境。公元前469年，雄才大略的勾践即越王位，依范蠡建议，开启了“处平易之都”“据四达之地”“立霸王之业”的雄心。自春秋时期勾践筑城立国，绍兴城一直在原址上屹立未动，距今已2500多年。其历史悠久，“实为其他古城所无法比拟”。

勾践在城池中建粮食基地“富中大塘”，劝民农桑，发展工商。在记载越国历史的重要典籍《越绝书》中，可以看到勾践君臣讨论季节、气候与农业生产、军事行动的关系以及规律性总结等方面的记载。勾践还在龟山（一名怪山，今绍兴市区塔山）建怪游台以“仰望天气”。据绍兴文史专家孟文镛先生考证，“这是世界上较早建筑的天文台和气象台之一”。如此励精图治，则越地逐渐形成“田野开辟，府仓实、民众殷”的局面。

东汉时期，会稽迎来有远见、有魄力的太守马臻，他详考农耕，在此湖网密布的水乡泽国筑成大型水利工程——鉴湖，沟通了各方水系。此举极大改善了农业生态、水上交通的面貌，至魏晋时期，已有“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的美景。

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乡贤陈桥驿先生认为：“绍兴这个良畴沃野，河湖交织的鱼米之乡，它其实是各历史时期水利的产物。”

水多则桥多，民间有“出门坐船，抬脚过桥”之说。绍兴也被称为“桥的博物馆”。枕河人家，小桥流水，好一派江南水乡风光。陈从周先生《绍兴石桥》一书载，从桥梁密度看，绍兴是苏州的2倍，是威尼斯的45倍。宋嘉泰《会稽志》和明万历、清乾隆《绍兴府志》均录绍兴古桥几百座，据清光绪十九年（1893）绘制的《绍兴府城衢路图》所示，其时府城面积为7.4平方公里，城内桥梁多达229座。难怪桥梁专家茅以升先生谓，中国古桥“几尽见于此乡”。

【会稽刻石 曲水流觞】

陈桥驿先生认为，绍兴的水“不仅孕育了自然，同时也孕育了人文”。延绵文脉之中，书法艺术是典型代表。

公元前210年，李斯随秦始皇“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刻石颂秦德”，这就是《史记》所载秦始皇外出巡游时所立的九块刻石之一——会稽刻石（又称李斯碑）。绍兴的人文历史由此翻开崭新的一页。

李斯文并书的刻石，成为古越大地流传千古的美文。原石已不可寻，后据绍兴路推官申屠駉家藏旧拓本重新摹刻的碑石，现置会稽山大禹陵内碑廊。此碑几经摹刻，书体仍明晰端正，可供后世领略两千多年前的书法神韵。

至东晋永和九年（353），后称“书圣”的王羲之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暮春之初”，在“会稽山阴之兰亭”，邀41位文友雅集，于兰亭曲水流觞修禊事时，写下了后世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兰亭也由此成为书法圣地。

兰亭之外，云门寺乃王氏书法的重要传承地。王献之曾隐居于此，智永则驻寺临书，临成周兴嗣按梁武帝之命、取王羲之书拓一千字编次而成的蒙学教材《真草千字文》八百余本，分施浙东诸寺，极大弘扬了王氏书法。

《会稽刻石》和《兰亭集序》，文辞宛若天成，书法精美绝伦，堪称越地“双绝”。其后，此地书风弥漫，翰墨飘香，代有闻人，中国书法史上许多有代表性的书家，都与绍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后来的虞世南、贺知章、徐渭、倪元璐、赵之谦、陈宏绶、任颐、罗振玉、蔡元培、徐生翁、陈半丁、吴隐等，真可谓灿若群星。

【多美茶 有好酒】

一方山川形胜，孕育了丰饶物产，绍兴历来是著名的鱼米之乡，也是茶叶和黄酒的重要产区。

早在唐代，以当年欧冶子为越王一日铸成宝剑而闻名的平水日铸岭，所产的日铸茶，已经被认为绝品，进贡朝廷。唐代陆羽在《茶经》中写到茶叶产地，云“浙西，以越州上”，写到茶器，云“碗，越州上”，又“越瓷青而茶色绿”。

宋代，绍兴平水成了影响一方的茶叶集市。改蒸青法为炒青法，改团茶为散茶，改碾碎转为全叶冲泡，完成了中国茶史上的一场革命。陆游在《安国院试茶》诗中云：只应碧缶苍鹰爪，可压红囊白雪芽。诗后自注：日铸则越茶矣，不团不饼，而曰炒青，曰苍鹰爪，则撮泡矣。时人欧阳修《归田录》载：草茶盛产于两浙，两浙之品，日注（铸）第一。

吴处厚《青箱杂记》亦云：越州日铸茶，为江南第一。

明代文宗刘伯温游绍兴平水，写下《出越城至平水记》等游记，也称平水“多美茶”。

时至当代，绍兴本地茶叶生产蒸蒸日上，还培育出中国现代茶业的奠基人、毕生事茶的农学家吴觉农。

得益于水质出众的鉴湖水，绍兴成为全国最著名的黄酒产地。酿出的黄酒名扬海内外，城因酒声望倍增，酒以城闻名遐迩，会稽山、古越龙山、女儿红、咸亨等黄酒品牌均极具知名度。

在春秋战国吴越争霸的历史上，酒也是重要的角色。公元前492年，越国败北，勾践质于吴，群臣以酒践行。勾践返回越国后，以“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促进人口增长。十年生聚，出师伐吴，勾践倒酒于河中，鼓舞士气，是为“投醪劳师”的史话。今绍兴城中的投醪河因此得名。

【钟灵毓秀 济济多士】

数千年来，绍兴历经山川变异、城邑沿革、社会更迭，仍有众多遗迹可寻，文献可徵，诗酒风流，文脉不绝。

绍兴是国务院首批公布的二十四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如果来此悠游访古，可抵达者包含但不限于：兰亭、大禹陵、越国贵族墓葬群、府山文种墓、王羲之故里、贺知章贺秘监祠、陆游沈园、王守仁故居、张岱快园旧址、徐渭青藤书屋、蕺山书院、刘宗周故居、赵之谦故居遗址、鲁迅故里、章学诚故居、陈桥驿纪念馆、范文澜故居、大通师范学堂、秋瑾纪念碑、蔡元培故居、周恩来祖居，等等。

稽山鉴水赐予越人灵性，此外，文教昌盛，耕读传家，魏晋以降，民间藏书蔚然成风，私塾书院遍及城乡，所以名士辈出。说到绍兴名人，可以列出一串值得骄傲的数字。1921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中国名人大辞典》中，收录清代以前的500多位绍兴籍名人。二十五史中，绍兴人的传，多达262篇。《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收录112位绍兴人写的164部著述。

绍兴的名人，史不绝书，夏商春秋及至明清近代，典籍中未曾间断；并且，群星灿烂，各领风骚。宋王十朋谓绍兴有“孝者悌者，忠者义者，廉者逊者，智者健者，优于文辞者，长于吏事者，擢秀科目之荣者，策名卿相之贵者，杀身以成仁者，隐居以求志者，埋光屠钓之微者，晦迹佛老之异者”。名人数量之多，实难尽数。

今日之绍兴，仍静处于层累的人文历史之上，于中国东部沿海，吐纳着长江三角洲的时代风气。其经年耕耘之成果，日新月异；而气度之雍容不迫，则一如来时。

作者：冯建荣

制作：童薇菁

责任编辑：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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