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是个陌生人

源自美国的共享办公这几年在年轻人中开始流行，职场专家预测，当“90后”一代成长为职场中坚，一人一座的传统“格子间”就将成为“化石”

■张斌

刚刚过去的8月，有2条先后发生的公司新闻，放在一起看有点意思：

月初，优步宣布旗下中国业务与滴滴出行合并，优步退出中国大陆市场。

月中，来自美国的共享办公服务商WeWork　宣布，其在上海的首家门店营业。

同样来自美国的优步和WeWork，两家都是全球知名的“独角兽”企业，都是凭空创造出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细分市场，并且牢牢占据各自所在领域的No.1位置。然而在中国，苦斗3年后的优步知难而退，最终选择放弃，与踌躇满志登上舞台的WeWork面对面“擦肩而过”……

如此巧合的时间点，要让大家不对WeWork　以及它所代表的共享办公服务市场在国内的生存现状、未来走向产生好奇和联想，也真是太难了———在中国，100%源自美国的共享办公模式对接本土职场人，会不会出现“水土不服”？“格子间”朋友是否接受邻座每天换个陌生面孔？　开放空间、无固定工位、职场娱乐社交、24小时无时差工作的流行，会给中国的办公室文化带来哪些改变？

自由轻松的氛围

“对共享办公完全没有违和感，我们很享受这种环境和氛围！”

陶铭东，人人公司公关副总监。今年“五一”过后，他与人人旗下真众互动的20名员工，开始了在共享办公服务商“裸心社”的共享办公生涯。

裸心社坐落于幽静的湖南路，一楼500平方米左右的营业区域，被巧妙划分出三个不同功能区：推开大门，首先看到宽敞的大堂，这里是所有共享办公成员的休闲区，正对临街的玻璃大窗，设计风格像是洛杉矶ACE酒店大堂和美国大学宿舍的混合体。而长长的吧台、咖啡机、啤酒龙头和四周散落的软体家具，让人难以想像这是一个工作场所。大堂的两头是几间用玻璃隔断的会议室和独立办公室，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可以申请租用。大堂吧台背后的一大片空间，放置着一排排没有隔板的办公桌，这里就是开放的共享办公区域了。开放工作区总共可以容纳大约60人同时上班，其中大部分是固定工位，也有一部分是买会员卡租客的流动工位。除了人人，这里目前入驻了大约4家公司。

作为一家成熟的上市企业，人人的上海办公室为什么会选在裸心社？

“首先还是看中这里活跃的创业氛围，90后多、做创意行业的人多。我们是一家做年轻人社交服务的公司，贴近年轻人，才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再说我们员工中也有90后，他们喜欢这种环境。另外，这里还一直有各种职业的外国人进来工作。有时候交流起来，蛮有意思。”陶铭东表示。当然，共享办公弹性的空间规划和灵活的租赁条例，也是人人选择这里的一大原因。“有时候公司做大型活动、或是一个短期项目，一下子会增加许多人手，项目结束团队就解散。在传统的办公楼，你很难找到只租几个星期、两三个月的办公空间，这里就完全没有问题。”

没有了私密的空间，每天要和不同公司、不同职业、不同国籍的人共享一个办公室，职场人是怎么看的？　他们能接受自己在工作，外面休息区里却有人在闲聊的环境？　不同行业内的聪明人身处一个屋檐下，有没有可能擦出智慧的火花？

有市场机构曾经就“共享办公”这一话题进行过市场调查，在回答“您对目前联合办公的工作环境是否满意”这一问题时，有70%的受访者表示“满意”。而在“选择联合办公空间办公的主要原因是什么”这一问题中，排名靠前的回答依次为：“有创业的氛围”、“能遇到不同行业的专业人士”、、“办公面积可以根据人员多少灵活配置”、“提供免费的饮料小食”、“花费低，每月固定费用，不用考虑水电等额外费用”、“能提高效率”。

当然，作为舶来品的共享办公在国内“落地”过程中，收获的也并非全部都是掌声。这份调查显示，在回答“您对目前联合办公空间最不满意的地方有哪些”这一问题时，受访者的答案五花八门，排名靠前的不满依次为：“私密性不够”、“没有独立储物间”、“担心泄漏商业机密”、“会议室太少”、“无法和其他成员融洽相处”、“闲杂人等太多”，此外，“开放空间彼此干扰影响工作效率”、“空间太狭窄”、“工作人员服务不够专业”、“休闲娱乐设施太少”、“举办的各种活动商业目的太强”等，也是大家的“吐槽点”。

是工作方式，也是生活方式

从英国利兹大学研究生毕业回国后，学习环境设计和环保工程的上海女孩梁晨　(化名)，就没有在正规公司里上过一天班。她目前靠接一些零星的设计工作养活自己，同时还是几个NGO小组的组织策划者。

像梁晨这种有专业背景的自由职业者，正是共享办公服务商心目中的优质客源。事实上，这几年梁晨也早已成为共享办公市场的“老客户”了。“几年前，我主要还是在星巴克里工作，不过，市中心商务区的那几家店人太多，环境实在太嘈杂，如果要上洗手间，电脑、文件啥的放在外面，还要特别关照服务员代为照看，非常不方便。换小的咖啡馆吧，安静是很安静，但老实说你一杯拿铁坐三四个小时，还要用店里的WiFi，老板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梁晨说道。

这种“打游击”状态，直到去年初找到IAPM环贸附近一家共享办公场所之后才告结束。“这是一个北欧人开发的复合式空间，白天出租工位，大约可以同时容纳20个人工作。里面有个小小的咖啡馆可以约人见面，打印设备超级给力，代收快递，卫生间也很干净。不过，双休日全天和平时晚上8点之后，这里好像是用做私人酒会餐聚或者派对场所出租。”梁晨告诉我们，晚上不能使用办公室的确有点不方便，3000元左右的月租金也有点小贵，但因为她现在几个客户主要都在环贸的办公楼里，有需要面对面沟通时，一个电话，人就能过去，时间成本大大降低。“我没去过WeWork，听说服务更好，不过这里该有的都有，而且都在80分左右的水准。对于想做自己事情的人来说，这就够了。”梁晨说。

和梁晨这类自由职业者不同，同样在共享办公场所上班的潘彼得　(化名)有一份正规职业———替一个澳大利亚人管理连锁餐厅。“我的工作主要是和供应商对接，有时候也要去找新的食材和餐厅会用到的其他东西。”潘彼得说。这份工作不要求坐办公室，但有时会处理很多文件，还要约人见面。另外，澳洲老板经常满世界飞，忙起来时必须“24小时无时差”工作。“半夜里视频通话，家里肯定不方便。以前会找家好一点的网吧，后来朋友推荐了延安西路上一个共享办公的地方。那里离我管的几家餐厅都还比较近，24小时开放。有时候晚上和老板开完会后，各种文件能马上打印、分装、处理好，效率很高。另外，里面还有淋浴设备和健身房，半夜里也没什么人和我抢。”现在，潘彼得每星期要去“办公室”两到三次，时间不长，每月2000元出头的会员费，他觉得很值。

插图：张旭箐

背景

什么是共享办公

共享办公Co-Working这一商业模式源于美国，是由不同公司、组织或个人在同一个物理空间内进行信息资源分享，形成交互办公社区。

海外咨询机构的数据显示，目前全球共有约5900个共享办公场所，而5年前只有300个。那时，在这类场所办公的人不到1万，但如今已接近30万人。

共享办公成本更高吗

移动办公空间并不以价格取胜。在美国，WeWork　的租金和周边区域的收费标准相比并不便宜：一张办公桌月租为350美元，一间64平方英尺办公室的租金为每人650美元。不过，如果把安保、前台、宽带、打印等服务也算进来，这个价格不算离谱。

在上海，共享办公空间的价格一般为：一张流动办公桌的月租最低为800元，最高3000元。

共享办公是不是只适合小公司和自由职业者

调查显示，目前在中国，办公室中约有20%的潜在空间未被充分利用，因此大公司同样有办公空间弹性化的需求。

2014年，全球最大的管理咨询公司埃森哲重新规划了其北京办公室：取消按人数分配的固定办公座位，根据需求来划分空间，让人流动起来，以适应互联的世界。具体做法是3个楼层减少为1个楼层，1000多名员工共用272个办公位，其中高流动性员工每8个人拥有一个座位。

改造完成后的员工满意度调查显示，办公室的核心竞争力同比增长了27%，互动交流增长了20%，创新方案增长了13%，平易近人的领导增加了41%。

共享办公会成为未来趋势

是的。随着越来越多90后进入市场，他们很多人不再需要座机和固定座位，拿着移动设备就可以办公了，为他们设计和配置的办公空间必然也有所不同。

世邦魏理仕针对90后职场人的一项调查显示，到了2030年，传统工作场所将成为少数，人们可以在特定时刻灵活地选择最适合自　己工作的地点。共用办公空间将作为主要办公场所，这种办公方式的核心在于“可以工作的地方”而非“工作场所”，也就是说，人们不需要固定的工作场所，而是根据活动内容的特点选择最恰当的工作地点。

观点

共享办公不是“卖工位”

身为一名行业老兵，尚代企业发展公司总经理宗述在商业地产这一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对整个行业的变化有着敏锐的嗅觉。他认为，受益于“双创”政策的鼓励，共享办公会持续走红。不过，这一市场虽然还未饱和，却已经挤进了太多的企业，竞争同样激烈，地产商如果只想着“卖工位”赚差价，此路不通。

问：目前上海总共有多少共享办公的场所?

答：根据我们的统计，目前上海外环以内的市区，总共有近300处共享办公场所。市中心共享办公空间的建筑面积普遍在2500平方米—5000平方米之间，主要以工位租赁为主。在市区，一个流动工位的月租金最低800元，热门地段则要到3000元/月。

问：国内的共享办公市场，目前主要有哪些玩家?

答：从物理空间属性看，上海本地的共享办公场所主要有4类建筑体。

产业地产：这是共享办公市场的开路先锋，即对原有的产业园区进行换代升级，或创造产业定位鲜明的空间吸引用户。

房地产：这是当前共享办公市场最大的玩家。由于是地产商自持物业，租金成本可控，为创业者或用户提供了具有竞争力的价格。

老建筑改造：体量一般比较小，通常分布在商务区周边。开发商针对不同行业和所在区域，确定项目主题。

传统的办公楼：为小微企业或个人服务，组合分区灵活。

问：和国外不同，目前国内不少运营共享办公场所的企业，另一身份是创业孵化器经营者，甚至本身就是房地产开发者，你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答：在地产去库存的过程中，地产商为盘活资产，寻求企业转型，投身到共

享办公市场，以自持的物业为平台，组织专业团队进行空间运营管理，我认为这是共享办公市场发展最重要的推手。对地产商来说，开发共享办公市场有利于企业去库存，盘活资产；对共享办公市场来说，由于是自持物业，因此，对市场投放量和价格方面，能起到积极的调节作用。

问：与发达国家相比，国内目前共享办公市场有哪些不足?

答：由于中外文化习惯等因素差异，国外的共享办公空间均以开放式办公空间为主，以利于信息交互与合作，资源要素配置或调节，并且形成了鲜明的行业主题空间。但在国内，共享办公的空间规划均以封闭或半封闭、可容纳4—10人或小房间为主，把空间分割成不等的房间，提供给相对独立的群体或小微企业及个人。因此，大多数共享办公空间“形连意断”，不仅某种程度弱化了联合办公、共享社区的真正意义，也在一定程度增加了投资者的装修投资成本。

问：你如何看这一市场的后续发展?答：2016上半年，上海主城区的办公楼宇租金同比增长10%-20%，适合创业者或小微企业的办公空间处于快速增长期。可以预见，今后几年，上海、北京等特大城市的共享办公空间将进入高速增长阶段。

现在的问题是，市场供应量大了之后，共享办公服务商如何差异化发展？我们看到，无论是WeWork还是“We+”，现在大家的商业模式都差不多，都是靠租金收入、也就是所谓“批零差价”盈利，增值服务的占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另外，价格战也已经开始。这样发展下去，做共享办公服务和开网吧又有多少差别？　在这样的背景下，谁能推出自己的个性化、差异化服务，谁就有机会缩小租金和增值服务收入的差距，谁就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