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SA应让中国教育变得更国际化
本报见习记者朱颖婕本报记者姜澎
中国学生到底是世界第一,还是落后了? 本月初亚太经合组织 (OECD) 公布了PISA测试 (国际学生能力评估)2015的成绩,在共有来自72个国家和地区50万学生参与的PISA2015测试中,由北京、上海、江苏、广东组成的中国部分地区联合体位居总分榜第十,一时间引起众多的议论。但是在教育研究学者的眼中,这一测试结果只不过是提供了看待中国教育的另一个维度,远比测试成绩更重要的,是成绩背后那些凸显我们的教育与发达国家教育之间差距的数据,这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重点,而且不论是在排名第一时,还是排名第十时,都是如此。
作为一组重要的国际科学对照数据,将排名简单粗暴地与基础教育质量“划等号”,绝非PISA测试的意义和价值所在。近日,华东师范大学大学教师教育学院的众多学者,从他们的角度探讨了他们对这一测试结果的看法。
“虽然没有低分、但是高分段比例太低”暴露出我国学生解决情境问题能力的不足
PISA测试的考题向来以“情境化”为特色,也就是说每一道题都是一个蕴含多种科学知识的社会情境。以PISA2015测试的科学类考题为例,其题目背景就是由鸟类迁徙、可持续渔业等多种常识、自然现象、生产应用问题构成。教育学部教授从事数学教育研究的徐斌艳提到,我国在PISA测试中获得的成绩多呈“正态分布”,也就是指低分人群不多,但是拿到第5级和第6级的高分学生比例也较低,而形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在于我国学生解决情境问题的能力明显不足。
所谓情境问题,主要是指那些需要学生用学过的知识来解决的实际应用中的问题。“考察知识的应用能力,一直是PISA测试最突出的特点,PISA考试中不少题目的答案分1到6档,越是高分档的答案,说明学生运用掌握的知识解决问题的能力越强。”从事化学与科学教育研究的王祖浩教授举了个例子,PISA曾经有一道题考的是蜂群数量衰减对于环境以及生态链的影响,和如何解决,在回答问题时就牵涉到学生如何判断环境中哪些与蜂群有真正的联系,哪些与蜂群的联系是不受影响的。
在华东师范大学物理系潘苏东教授看来,早在2012年的PISA测试就有基于计算机的测试,当时的题目分动态问题和静态问题,动态问题往往是开放性题目,静态问题往往是基于知识掌握。上海的成绩虽然排名全球第四,但是我们静态问题的成绩优于动态问题的成绩,而其他参加测试的国家都是正相反。实际上,这就意味着我们在知识的灵活运用上还是要落后于其他国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考试答案的唯一性,评价标准的唯一性,也导致了我们学生过于重视静态知识的掌握,而忽视了问题解决能力培养。教师教育学院副教授丁伟说,在PISA测试中,答案并不具备唯一性,而且逻辑层次及答题完整度决定了评分的高低。更重要的是,PISA测试不是考“死知识”,而是要求学生灵活运用知识和经验,解决实际陌生情景下的科学问题,非常考验“学生习得的方法和能力,以及思维策略的多样化”。“我国的应试教育痕迹过重,很多学生就像机械的答题‘机器’,一遇到‘真问题’反而像一个从来没有学习过知识的人。”
其实不仅仅是情境问题的解决能力不足,更令人担忧的是测试结果中显示出来的我国学生的“学习信念”“动机”“参与度”指向,明显低于平均水平。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的教授孔企平称,这次PISA2015测试中,我国“将来期望进入科学相关行业从业的学生比例”只有16.8%,这一比例是排名前十国家中最低的,甚至也远远不及OECD国家的均值24.5%。
科学教育及时更新才能让我们的孩子“像科学家一样思考”
让孩子“像科学家一样思考”,是2015年PISA测试首次倡导的理念之一。过去PISA测试中的科学部分,主要是考核学生,识别科学问题、运用科学证据解释科学问题,以及解决科学问题的能力。“像科学家一样思考”是此次提出的全新目标。在充斥着海量信息的今天,学生如何理性地寻找和判断证据,从而得出结论并解决实际问题,将是需要具备的重要能力。但是,在座谈会上,这些学者不约而同地提出,科学教育必须及时更新才能使孩子们“像科学家一样思考”。
“‘科学家思维’是美国在上世纪60年代就提出的基础教育目标,这是顺应了当时科技迅猛发展的需求而产生的。虽然发展至今曾经中断过一段时间,但是这一思想却影响至今,如今的AP课程 (大学预修课程) 等就是遵循这一标准设置的。而在2012年,随着高科技革命的开始,美国又提出了教育改革中要加强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 实践教育。”教师教育学院裴新宁教授说,科学教育目标一直顺应时代的发展而行,而我国的科学教育范式向来重“知识”轻“实验”,这就导致了中国孩子通常能够很好地掌握内容知识和过程知识,即做到“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但往往会“输”在认识论知识,即动态知识。
裴新宁强调,孩子的认知方式不同于成人,我国的科学教育以“教”为主,只有小部分科学老师会给学生一些自主探究的空间。更令人诧异的是,现在中小学生的科学课程似乎已经沦为“副课”,不但常常被主课“挤占”,课时量不达标,而且科学老师的整体专业化程度不足。以生物课为例,在有些学校,尤其是小学,生物老师由其他学科老师“兼任”的现象比比皆是,据相关数据统计,目前不到60%的上海中小学生物老师拥有生物学专业学科背景。
其实要像科学家一样思考,还牵涉到我们的孩子是否有能力识别科学问题,以及如何解决科学问题,王祖浩说,即便上海在测试中排名第一时,我们在识别科学问题方面也只排第六名,如何根据现象识别科学问题,需要的就不仅仅是科学知识了。而且在解决科学问题方面,“不论是物理还是化学,我们的孩子在解决问题时可以看出,平时有着严谨的训练,但是在做题目时,却往往忘记了我们运用知识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使命’,而只记得解题了,这导致我们的孩子在解题时没有足够的开放性。”
反思与批判能力也是人文素养的题中应有之义
如果说我国学生在“数学”和“科学”两大领域的表现反映了他们在科学素养方面的一定欠缺,那么本次排名及分数明显下降的“阅读”,则对我国的人文素养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
据本次PISA2015测试的数据显示,在“阅读”测试排名中,中国以494分位列第27名,这个成绩只高出 OECD平均分1分,然而在2009年,虽然我们的PISA测试获得了第一名,但是在阅读策略中,却低于OECD的平均值。所谓阅读策略,就是在遇到读不懂的文章时,如何想办法读懂。而学生的阅读兴趣得分也非常低,2012年这一项的得分虽然达到了570分,但是在阅读的“兴趣指向”和长文本阅读能力上,却仍然没有优势。
据教师教育学院教授董蓓菲介绍,在PISA测试中,“阅读策略”和“连续文本”是“阅读”项目中非常重要的考查点,而我国学生在这两个方面表现一般。她直言,现在的语文教育“缺乏内容和实践”,也没有很好地引导学生理解特定年代的人物和心理,“在文化传承上出了较大的问题”,所以当中国学生在PISA测试中面对全然陌生的文本,擅长深度解读的他们反而没有了优势。
事实上,在过去几年中,我们的教育主管部门在面对PISA测试中暴露出的阅读问题时,确实也开始采取了措施,比如在中考和高考中纳入长文本的阅读,但是语文课程如何满足社会的需求和背景,以及我国教材的选文标准如何同国家核心价值观相关联等仍然值得探索。
教师教育学院教师程晓则提到,在PISA“阅读”测试中,我国平均分处于“不上不下”的第4级,因为“阅读”测试主要考查三个方面,即信息识别与提取、文本理解与分析、反思与评价,我国孩子比较擅长前两项,最后一项的能力并不突出。要提高反思与批判能力,与阅读习惯和人文素养的形成有很大关系,而中国学生阅读的“质”和“量”都有待提高。她提到,有些国家没有固定的阅读教材,而是以文学作品为切入点,包括经典著作和现代作品。如果翻看上海六年级学生的英语教材,就会发现上下两册的厚度约300至400页,但是美国加州的阅读教材有1000多页,由此可见中国学生长文本阅读能力明显不足。
教师教育学院教师叶丽新补充表示,在有些国家,学校非常关注各种媒体呈现的内容,也就是培养学生建立更宽广的媒介视野,反观我国,似乎更重视纸质媒介的书写方式,所以在改用机考的PISA2015阅读测试中,中国学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认为,阅读、写作讲求目的性和情境性,与时俱进地发展学生的读写观,有利于提升他们的阅读兴趣和人文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