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歌剧需从时代土壤提取文化基因
新时代的中国歌剧,如何面向世界舞台,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日前由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主办的歌剧论坛上,这一话题引发与会嘉宾的热烈讨论。记者注意到,这也是歌剧界普遍关心的话题。有专家指出,近年来,尽管新创歌剧数量庞大,真正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却不多,更不要说产生如 《白毛女》《小二黑结婚》《江姐》《洪湖赤卫队》《党的女儿》 那样广泛的社会影响。其中歌剧《江姐》自1960年代至今,仅上海歌剧院就已经演出了约600场。这在歌剧界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今年,文化部正式实施“中国民族歌剧传承发展工程”,并下发了关于开展重点民族歌剧创作扶持工作的通知。如何挖掘自己的艺术传统,使其继续滋养中国原创歌剧,从而让中国歌剧继续向世界舞台发出自己的声音,成为摆在我国歌剧艺术从业人员面前的重要课题。
用好本土化民族音乐元素,是歌剧自诞生以来的发展规律
著名作曲家何占豪做过一个调查———“我问普通观众:中国歌剧有哪几部?很多人的回答都是《白毛女》《江姐》《洪湖赤卫队》《红珊瑚》。”
的确,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几部创作于几十年前的作品,至今都是中国歌剧的代名词。其中《白毛女》 被公认为中国第一部成功的原创歌剧作品,在其出现之前,尽管歌剧界也做了很多探索,但是都没能够把握住中国原创歌剧的现代文化身份属性。正是从这部作品开始,创作者在参照西方歌剧的模式的同时,吸收了大量中国独有的传统戏曲元素和民间音乐语言。
上海歌剧院副院长张庆新介绍说,所谓西方歌剧模式,指的是作品的整体构建,比如大型交响乐队现场伴奏、乐队配器以西洋管弦乐为主、演唱类型除了独唱还有重唱与合唱等。而此前几部经典中国歌剧的成功,是在此基础上,将秦腔、梆子以及河南、河北等地方音乐通过西洋作曲技法加以改编,使之既呈现出与民歌和戏曲不一样的面貌,又有浓郁的中国味道。比如创作《江姐》时,两位作曲家专门跑到越剧院去学习了越剧唱腔;而《党的女儿》音乐主调的创作灵感,则来自蒲剧《苏三起解》。
实际上,用好本土化的民族音乐元素,是歌剧自诞生以来在世界各国的发展规律。以柴可夫斯基为例,在他创作的歌剧《叶甫盖尼·奥涅金》里,一方面有大量的欧洲音乐技法,同时又有浓郁的俄罗斯风格。
民族元素在歌剧创作中的运用,不仅仅关乎创作技巧,音乐语言背后,是文化与情感。
南京艺术学院教授满新颖说,时至今日,以往的民族化创作手法是否还能适应新一代观众的审美,的确需要重新考量,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放弃过去的宝贵经验。所谓本土化,归根到底是要沉入生活,呼应大众情感,然后从时代的土壤中提取艺术的DNA。他以 《白毛女》 中《小白菜》 的运用为例:那种从裂缝里出来的旋律和声音,贴合人物,贴合剧情,与观众血脉相通,因此才能感动我们。
瓦格纳和威尔第很伟大,但中国观众有自己的需要
应该说,几十年来,中国歌剧界一直没有中断新作品的创作,特别是近年来,几乎每年都产出几十部,展示了创作者们在歌剧原创道路上的多元探索。但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是,繁荣的中国歌剧创作,却没有在观众那里得到热烈的反馈,能够让观众口耳相传的唱段更少。原因何在?
有艺术家指出,简单地向瓦格纳或者威尔第看齐,正越来越成为当下一些歌剧作曲家的追求。著名歌唱家魏松演唱歌剧多年,深切体会到不少中国歌剧写得过于“西化”。著名歌唱家任桂珍同样对此深有感触:“在中国歌剧界,很多人都有‘西洋歌剧第一、中国歌剧第二’的看法。”
而事实是,在创作中一味照搬西方,并不适应中国观众的审美偏好。王志达是华东师范大学歌剧方向的音乐教育学博士,也是眼下颇有人气的上海本土美声流行组合“力量之声”的成员之一。他认为,起源于西方的歌剧作为一种音乐和戏剧相结合的产物,天然依托于西方古典音乐,以和声和织体为强项,但这并不是中国音乐的强项。魏松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西方观众喜欢听和声、配器之类复杂的部分,而中国人更偏爱旋律。
北京大学歌剧研究院教授蒋一民则从语言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中国语言是以‘四声’和单音节为代表的形态,这样的形态很难直接套用西方歌剧的音乐语言”。也就是说,正如意大利歌剧的音乐特点对应的是意大利语的发音,中国歌剧也需要找到适合汉语发音特点的创作路径。以前人们往往认为,如何在行腔中保持汉语的韵味是演员应该面对的问题,但换个角度看,创作环节也应该积极创新。
在蒋一民等专家看来,歌剧被视为音乐艺术皇冠上的明珠,担负着引领大众审美趣味往更高层次提升的期待。而今天的观众已非几十年前可同日而语,中国歌剧创作要取得突破性进展,需要从业人员在创作思路和知识结构等各个环节上下功夫。中国歌剧的繁荣发展,将带动中国音乐创作整体的发展,有利于创作出时代的精品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