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去博物馆,都忽略了这件重要的展品
▲法国巴黎卢浮宫,陈履生摄
享受博物馆之美,绕不开对于博物馆建筑空间的欣赏
我喜欢拍摄博物馆。博物馆其实很难拍,这是一座与历史和艺术相关联的建筑。建筑本身已经给我们设计了一个硬件基础,包括它的朝向,它与周边的关系,以及阴晴雨雪和朝阳暮色等等。它的结构,它的材料,它的光影关系,已经很难改变。捕捉它的神采,要下功夫了解这座建筑,以发现者的眼光去发现其中的神妙之处,寻找博物馆建筑的特殊性。
当建筑已经存在于空间时,它一定会和周边环境产生关联。比如要拍好天津美术馆就很难,它的侧面有图书馆,有博物馆,这些建筑都会影响到你对这座建筑的判断。在很多城市博物馆中都有这样的特点。我有一张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的照片,自己非常喜欢,但这张照片本身和这家博物馆没有多少关系,有关系的就是我利用了这家博物馆的玻璃幕墙,用玻璃幕墙映射了周边的建筑,所反映的还是纽约曼哈顿的高楼。当然也有像日本九州博物馆这样的,这家博物馆是全世界在建筑上比较独特的博物馆,它的体量非常大,每一根承重柱子下都有弹簧。这是因为九州博物馆建在地震多发带上。我拍过一幅照片,是九州博物馆侧面的幕墙映射了旁边起伏的山峦,它正好连接到画面右边一点点现实中的山峦景象,一气呵成。实际上博物馆跟周围的关系有很多奇妙的东西,有时候透过窗口,有时候透过玻璃幕墙,有时候透过某个角落,都能够发现这座博物馆不同于其他的内容。
▲日本九州博物馆,陈履生摄
走进博物馆,我们总是能看到所展示的文物或艺术品,自然而然会关注展品与建筑的关系。有些博物馆展示的文物是裸展的,没有展柜。它们往往可能放在窗台,放在某一个角落,或者某一个角落有特别的光源。比如说,在大英博物馆,就有一批石刻放在窗口。我曾经为了给它们拍摄一张照片,在展厅门口等了很长的时间,一直等室外的阳光照到石头上时,那特别的感觉,奇妙无穷。要把握那个瞬间很难。因为我对这里的空间以及光线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可能等了很久,光线到不了想要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这样一个空间中有观众来回走动,等光线合适的时候,前边站了一堆人,就把光线破坏掉了。在博物馆特殊的空间中,文物的精美与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给予这个空间以特别的意义,这也是吸引公众进入这个空间的重要内容。
▲美国肖像博物馆,陈履生摄
博物馆中的一些细节同样是我们欣赏一座博物馆的重要内容。比如像巴黎的卢浮宫,前面有华裔建筑师贝聿铭设计的金字塔,这个金字塔的结构很复杂,我们可以透过金字塔拍金字塔的外面,可以利用金字塔的玻璃墙面反射彩色的云彩,也可以透过卢浮宫人流比较少的地方的窗口,看到特别的内容。非常巧合的一次,外边下大暴雨,暴雨过后,傍晚的彩霞成了卢浮宫的背景,这是很难碰到的,是透过博物馆的细节来发现的。包括博物馆的窗和门,博物馆的灯,博物馆的楼梯和扶手,博物馆的顶棚,都有着各美其美的丰富内容。特别要给大家提示的是,尤其在老建筑中,往往四面都是建筑,中间是露天的一个天井,包括大英博物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等世界上很多博物馆都把这个露天的天井加了一个顶棚,增加了博物馆使用的公共空间。这些顶棚不同一般,往往由一些著名设计师设计,是老建筑推陈出新的一项重要举措,给观众带来一个视觉面貌的崭新亮点,甚至可以说是博物馆的眼睛,是博物馆建筑师们精心营造的特别空间。
▲意大利佛罗伦萨乌菲齐博物馆,陈履生摄
因为建筑师的努力,在世界各国的博物馆中都存在着不同于一般建筑的光影关系。光对于建筑来说很重要,对于博物馆建筑来说更为重要。因为光进入到博物馆之中,彻底改变了博物馆的物理空间,而物理空间改变了之后就会呈现出多样化的视觉形态。在多样化的视觉形态中,我们看到随着太阳的光线变化,博物馆的光影关系也会随之不同。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有不同的光影关系。在这样的光影关系中与建筑结构发生的关联,改变了建筑结构中原有的空间关系,给人们一种新的视觉享受。因此,我们去捕捉这种光影关系,是我们今天去欣赏博物馆建筑非常美妙的内容。我认为欣赏博物馆的建筑空间,就是欣赏博物馆展品之外的另一方面重要内容。这也正是我们今天得以享受到博物馆之美的不可或缺的方面。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陈履生摄
以建筑作为载体,博物馆连接着公众的情感
博物馆建筑千奇百怪,各有不同,没有定律。它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由旧建筑改造而成的,像卢浮宫、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大英博物馆等,都是由历史上的老建筑改造而成的,包括只有一百多年建筑历史的巴黎奥赛博物馆,由1900年巴黎世博会场馆之一的巴黎火车站改造而成。改造旧建筑是博物馆建设中的重要方面,因为在具有一定历史的城市,往往会遗留下一些特别的旧建筑,这些旧建筑作为人类文化遗产,作为城市的记忆,得到社会的尊重,也得到公民的尊重。充分利用它,就是古为今用,在很多城市都能找到这样的案例。包括像美国旧金山的亚洲博物馆,是由过去的国会图书馆改造而成的。像位于北京前门的铁道博物馆,就由过去的前门火车站改造而成。
▲法国巴黎大皇宫博物馆,陈履生摄
新建也是近年来博物馆普遍所采用的一种方式。1959年位于天安门广场东侧的革命博物馆和历史博物馆相继落成,它们都是新建的博物馆。平地起新馆,在世界各地都有很多,如法国的凯布朗利博物馆、瑞典的沉船博物馆、日本的美秀博物馆、墨西哥的人类学博物馆,包括法国卢浮宫分馆等等。在中国,除了一些小型的博物馆是利用原址旧建筑改造而成的博物馆之外,绝大多数的国家级和省级的美术馆、博物馆都是新起的建筑,如首都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馆、山西博物院、上海博物馆等。
当然,在这两种类型的建筑之外,还有新老结合的第三种类型。实际上我们所看到的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旧建筑,它有着不断的扩建,只是因为它的体量巨大,人们置身其中很难发现它的新旧结合。在全世界的博物馆中,新旧结合的博物馆不在少数,比如荷兰阿姆斯特丹美术馆,就是新旧结合的典范,其他还有美国芝加哥美术馆、波士顿美术馆等。新旧结合都是因为旧建筑的空间不能满足当下而通过新的建筑来满足需求,而这种新旧结合在建筑上的难度要高于旧的改造和新建,因为彼此的协调是一个难题,尤其是在新旧之间的连接上,如何天衣无缝而显现出特别的魅力,是颇费思量的。
▲日本美秀博物馆,陈履生摄
有可能影响博物馆建筑空间与审美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以德国柏林博物馆岛上的几座博物馆为例。柏林在二战时遭到战争的摧毁,很多老建筑成了废墟,有的只留存框架和断垣残壁,但是,德国人用独有智慧和创造的精神,在废墟之上建造了非常好的博物馆。所谓柏林新美术馆,并不是指刚刚建造的美术馆,而是因为他旁边有座更老的美术馆。柏林的新美术馆在战争时期受到严重的摧残。德国人却找到了建筑的全部原始图纸,在原有图纸的基础上建造了与原先一模一样的博物馆。这个博物馆的高妙在哪呢?这座修复过的博物馆以新面貌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没有按原图纸推倒重建,而是在废墟之上非常尊重历史的每一个方面,包括战争的记忆。我们今天去这座博物馆,可以看见窗台上依旧保留了原来建筑上的子弹弹孔。我们还可以看到这座建筑中保留了仅存的壁画的遗迹,这座博物馆摧毁之前展厅之间的指示路牌。也就是说,当修复这座博物馆的时候,建筑师们把它仅存的与过去相关的内容,全部作为历史的记忆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欣赏这座博物馆建筑时,能够感受到它不同于其他博物馆的特别之处。柏林有很多历史超过100年的博物馆,包括这个新美术馆。建筑师们如何尊重已有的文化遗产,尊重已有的建筑,特别是尊重这一城市中每一位市民的历史记忆,给了我们很多启发。
博物馆建筑的历史担当,其中就包括建筑师们对于这座城市的尊重,对于这座城市中人们集体记忆的尊重。博物馆往往通过建筑这一载体,连接社会中的每一位公众以及他们的情感,从而成为城市的客厅,公众的文化依赖。博物馆建筑的这样一种特性,使得几代人在不同的时间内都可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记忆,都可能说出与这一建筑之间的故事。
▲澳大利亚墨尔本博物馆,陈履生摄
作者:陈履生,知名艺术评论家
编辑制作:范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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