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合载歌载舞的印度宝莱坞电影魅力何在：更敢反映社会现实

▲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剧照。这部充满人文主义关怀的宝莱坞电影，感动了无数观众。 东方IC

忽如一夜春风来，宝莱坞电影俘获了万千中国观众的心，那种虎气生生的感觉，已经多少年在中国电影中看不到了。继而宝莱坞成为中国电影的对照标杆，为什么一个平凡甚至老套的故事，印度人能惹得我们心潮澎湃？为什么我们砸了这么多钱还是拍不出好电影？为什么小鲜肉不能像阿米尔·汗一样增肥又减肥？研究一下宝莱坞电影为什么好看，也许能为我们找到一面对照的镜子。

“宝莱坞（Bollywood）”这个词取自于印度最大城市孟买（Mumbai，旧称Bombay）和美国电影梦工厂好莱坞（Hollywood），是指位于孟买的印地语电影产业。由于印度的邦级官方语言就有22种，语言是不同地域、不同族群的重要身份认同，政治和文化影响力不可小觑。因此，宝莱坞电影虽是印度电影的最大支柱，却不足以代表印度电影全貌。2014年，宝莱坞电影票房占印度电影总收入的43%，2017年，其产量约为全国总量的18%。其他语种的电影虽不为中国观众所熟知，却生机勃发，成为印度历史上不同民族与文明不断融合、不同文化相互碰撞的生动呈现。在宝莱坞之外，泰卢固语、泰米尔语电影也占据了较大板块，甚至还有导演采用至今已不为人们所使用的梵语。但宝莱坞电影蜚声全球，尤其在中国观众心中俨然已成为印度电影的代名词，人们经常也用宝莱坞代指整个印度电影产业。

折射社会现实引发共鸣

最能引发中国观众共鸣的，大概就是宝莱坞对印度社会现实的强力关照。任何社会都会有社会矛盾，但只有印度社会的错综复杂、强烈对比、光怪陆离如此震撼人心，宗教、种族、贫富、性别、种姓、语言、地域……现实本身就包含书写不尽的魔幻现实主义题材。印度独立之初，电影人就意识到这种责任，强调要从现实出发，选择与人民密切相关的题材。可以说，印度现代电影诞生之初，“人民艺术”的理念就深入人心，多年以来，更是形成了艺术与政治碰撞的宽容空间。

《芭萨提的颜色》讲述一群年轻人希望为在军机失事中丧生的飞行员朋友讨回公道，揭露军机采购中的官商腐败，不惜献出生命，具有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无可避免的战争》更是敢于碰触“纳萨尔”题材，纳萨尔是一个极左反政府武装，被印度政府列为恐怖组织，长期围剿。然而影片通过一个倒戈线人的视角，一针见血指出贫富差距和社会不公才是造成恶瘤的根源，对“恐怖分子”流露出深刻同情。不难看出，这些电影虽然痛斥社会弊端，但始终内含一种正能量，即推崇个人抉择对社会的影响和改变。这一点在近年热映的《摔跤吧！爸爸》《神秘巨星》等电影中表现得也很明显，揭露但不绝望，愤怒则会行动，总体呈现纯真、明朗、健康的风格。

丰富的素材之上，还需要精神深度，宝莱坞尽管商业化，却从未停止哲学精神探索。《印度愚公》改编自真人真事，曼吉是比哈尔邦的一个穷苦农民，他的妻子在爬山时不幸坠入山谷，由于地处偏僻，从居住的山区到最近的医院要跨越55公里的山路，最终妻子因失血过多而死。曼吉发誓要砸通大山，从山谷中开凿一条近路，并用一生完成这一事业。曼吉逝世后，政府将其誉为印度精神的代表，并资助完成该片。该片存在较强宣传性，但为何依然好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暗线：人物精神的变化。曼吉对大山的感情起初是复仇，继而是无奈，他发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天问：受苦的意义何在？信仰的意义何在？最终与大山变成共同面对命运、互相谅解的知己。这种处理手法实际上从印度重视思辨的文化传统而来，与从婆罗门教延续至今的宗教超越思想一脉相承。《我滴个神呀》则通过外星人的眼光展现宗教迷信的荒谬，引导观者反思宗教，独立思考宗教与信仰的关系。在一个“宗教国度”中提出这些思辨问题，包含了巨大的勇气。

“印式温情”与民族特色做点缀

光动脑子还不够，打动人心还需“印式温情”，即温馨动人的细节处理和表现方式。愚公曼吉步行前往新德里希望寻求政府的帮助，犹如苦行僧，但镜头一转，一路风餐露宿、衣衫褴褛的愚公正在夕阳的光晖下柔情脉脉地抚摸着一只流浪狗的头，仿佛残酷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柔软起来。镜头并未展开特写，一晃而过的温情却挥之不去。《印式英语》讲述的是印度家庭主妇在美国恶补英语获得尊重的故事，这本是一个后殖民时代文化冲突的严肃主题，民族和语言是有高低之分的不幸现实，一不小心就会拍得苦大仇深。该片却采取了轻快、清新的语言，观者自会感受到，跨越这些障碍的平等理解和心灵相通是可能的。

宝莱坞能自成一格，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在于其保留了浓厚的民族特色。宝莱坞一直从瑰丽多彩的神话传说、丰富传奇的历史故事中寻找灵感，电影语言更是充满浓浓的本土风情，一言不合就载歌载舞。有人认为歌舞可有可无甚至浪费时间，实际上，歌舞往往起着烘云托月、暗藏情节的作用。《宝莱坞生死恋》开篇，惊为天人的艾西瓦娅·雷在雷雨中歌舞，既自诉相思之苦，又表达不渝之情，雷雨与狂风更隐藏了悲剧的宿命。《我滴个神呀》中，女主角与巴基斯坦男友相识于风光旖旎的比利时小城布鲁日，随后二人以歌舞展现感情升温，愣是在一幅弗拉芒风情的画卷中洒了一把咖喱味的狗粮，文化碰撞也可以如此新奇有趣，令人解颐。

产生实实在在的社会影响

电影是印度最重要的文化产业，不仅对增强印度民族自豪感和国家凝聚力发挥了潜移默化的作用，而且会产生实实在在的社会影响。

2008年，新德里卫星城诺伊达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谋杀案，少女及仆人离奇死亡，警方指控父母因发现少女和仆人有染，故实行“荣誉杀人”。2015年上映的《罪恶》呈现了控辩双方截然不同的案件还原，揭露印度司法体系的混乱和漏洞如何导致该案件变为不可破的罗生门。影片引发巨大反响，在舆论压力下，法院于2017年宣告死者父母无罪释放。

最近上映的《帕德玛瓦蒂王后》更是成为族群事件的导火索，电影为了表现穆斯林苏丹王的执念，安排他在想象中与拉杰普特王后发生了浪漫故事，其实现实中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历史上，拉杰普特是尚武的印度教民族，一直以抵抗穆斯林政权为耀。极端印度教徒声称电影侮辱了他们神圣的王后。历史学家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指出帕德玛瓦蒂王后是传说人物，历史上是否真有其人无法考证。极端分子可不管这一套，到处打砸抢电影院泄愤，还扬言要悬赏追杀女一号。最后还是印度最高法院出来以正视听，宪法保障创作自由，允许该片上映。

“一切就像是电影，比电影还要精彩。”这句歌词简直就是为印度社会量身定做的，从这个角度看，印度社会的混乱、丰富与多元，真是一个更大意义上的“宝莱坞”。

作者：水心

编辑：陆益峰

责任编辑：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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