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秘密·陌生人

城市是这世上最神奇的物体——人类文明的巅峰。就像由着想象创作出的小说那样，城市是人类心灵最美丽的产物。

我是个城市的拥戴者。我惊奇于古罗马，雅典、亚历山大港抑或是特洛伊那样的昔日之城，我也赞叹似柏林、维也纳、巴黎、北京、上海这样的今日之都，同时还有许多传说中的城市：神奇的亚特兰蒂斯，难以置信的愚人村以及充满着文学和艺术气息的幻想之城。在这些传说之城中我尤其喜欢维涅塔，它位于亚特兰蒂斯北部，沉没在波罗的海海底深处。在神话故事里，因为性感及亵渎神明的生活方式，维涅塔人受到洪水的惩罚，整个城市也被沉入海底。也正因如此，这里的人们可能永远不会衰老或死亡，整个城市也永不会再受到破坏，从而获得最后的安宁。只有局外的凡人才能打破这个魔咒。人类或许可以在它重新浮出水面再又沉入海底的那个小时里拯救这座城市。在科幻小说中出现的城市，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创作出的冒险故事已远超今昔所有的城市。在这些科幻之城里，我们发现并感受到的是弥漫于当今都市里的焦虑，通过他们叙述了我们的梦魇和希望。

城市还有许多有待我们书写的东西，那种纯粹的可能性或是保证，保证有一个神奇、引人入胜的故事发生。那些已完成、具有完美形态的城市是已被书写的小说。街道、房屋、门窗和房前的树木都有可能成为句子，他们就是未写完的句子，是故事的开头。旅行者的想象力完整了这些开头，续写了后半段句子，完成了故事开放的可能性。每个城市都在等待那个能揭示其秘密，探索其隐秘真相的写作者。一座小小的花园，独立矗立着的银行，一扇紧闭的窗户——其自身的故事只有通过作家的联想才能被告知天下。

城市是想象的载体。它生成并创造了神话、故事、梦想、梦魇和赞歌。与他人的亲近以及每天与数百、数千人的相遇都激发了无穷的想象。和其他地方一样，城市中的快乐与恐惧，焦虑与狂喜，痛苦和幸福交织在一起。孕育在都市里的故事也混杂着不同的情感。犯罪和奉献，仇恨和相爱，酩酊和清醒密切相连：这些对抗的改变导致了城市想象力的多样性。

就像一本好书令读者爱不释手那样，城市也有溪流及自身的流向——旅行者穿行游走在大街小巷，就像读者用意识和想象力追随语句和人物。一间间房屋，一棵棵大树，一个个花园，一扇扇门窗，人们漫步在街头，就像句子中的词语，构成了文本的主体。城市的喧闹赋予街道和房屋这些句子其独特的风格。来自川流不息交通的喧闹、来自工业隆隆的声响，说话声，哭泣声，低语声，祈祷声都带给文本特别的含义。我闭上双眼，听到了来自柏林的声音：温和、知性、蕴藏的张力和隐秘的激情；听到了巴黎松散、自私、嘲弄和玩世不恭的声音；听到了布达佩斯，来自家乡绝望、坚韧、既神秘又本能的声音。每个城市，就像一部小说和一首诗歌，有着其自身的风格和个性。

城市中最引人入胜之处在于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每分钟你都能看到新的面孔，遇到不相识的人，你对他们一无所知，不了解其过去，隐秘的思想，目的，计划及意图。这样的处境和作为读者的体验无比相似：我们追随一部优秀小说中的主人公，和他一起与一个个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和隐秘过去的新人物相遇。就像漂泊在海上的奥德修斯，我们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漂流到哪座岛屿，又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对于不相识的人来说，我们亦是陌生人：我们的过去及目的对他们是秘密，反之亦然。在我们的故事里，我们的小说里，一群外国人成为我们这个故事、我们这部小说的读者；而相对这群外国人来说：我们是临时过客，我们是他们阅读的这篇都市小说中的人物。这种相对又互惠的关系是我们彼此保存尊严的条件，我们各自拥有自己秘密的权利。

这是戏剧的最终神：命运、巧合和机会。见面、交流、爱、恨，我们间的任何行为，外国人是我们这个故事的核心。爱上一位异族同胞，就像娜乌西卡和奥德修斯，在波吕斐摩斯山洞中被捕或回到我们相爱之人的家。最令人兴奋的故事是有关外国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坠入了爱河。因为对世界来说城市就是隐喻：我们来到这世上就像一个外国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们试着在此安家，避免一切危险，寻找爱和温暖。就像这大千世界，城市是犯罪和受虐，嘲讽和灵性，愤怒和宽恕的场所：寺庙挨着监狱，学校挨着医院，僧侣和警察，罪犯和艺术家，走私者和考古学家生活在一起，虽一同行走在街头，但彼此陌生。他们保护着生活隐私，并随时等待时机，结识对方。在这样的偶遇后，开始他们的奥德修斯故事。

作者：佩泰尔斐·盖尔盖伊[匈牙利] 胡佩华（译）
编辑：范菁
责任编辑：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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