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味追求‘武’而没有‘戏’恐怕不是真正的好武生”

随着戏曲振兴的步伐，一批传统武戏被重新打捞。图为上海京剧院恢复整理推出的《驱车战将》剧照。(祖忠人摄)

■本报记者　黄启哲

“今年可算是京剧武戏的‘大年’!”最近一次有关京剧武戏传承发展的研讨会上，全国各地多位业界专家、资深演员不约而同地发出这样的感慨。“京津冀武戏武功获奖演员展演”“上海南北武戏会演”等武戏演出活动纷至沓来，让一批不常演的武生剧目再现舞台。有老艺术家认为，在呼吁让武戏演出常态化，为演员争取更多亮相机会的同时，要让“大年”带动的热潮真正延续下去，还要演员自身在表演上寻求提高。“如果只是一味追求‘武’而没有‘戏’，恐怕还不是真正的好武生。”

多地展演南北呼应，让“边缘化”的武戏重回舞台中央

说今年是京剧武戏的“大年”并不夸张。

首先是不少京剧的常规赛事和艺术节都将眼光重点放在武戏之上。先后在北京、南京和上海推出的三个武戏展演活动，集结各地十多个京剧团体和艺术院校。3月在北京举办的第四届青年京剧演员(北京)擂台邀请赛推出了“京津冀武戏武功获奖演员展演”“叶(盛章)派武丑展演”活动，30余出折子戏和大戏《酒丐》《藏珍楼》等先后上演，让邀请赛真正在演出比重上做到文武“平分秋色”。而在今年南京举办的中国京剧艺术节上，同样也增加了武戏演出分量，新设的武戏折子戏专场，推出5场22出折子戏。上海的“京武会”展演已进入第二季，演出戏码相比去年翻了近一番。

同时，一些珍贵老武戏得以被重新挖掘和整理。武丑叶盛章代表作　《酒丐》、武花脸挑梁的《收关胜》、南派武戏代表作《铁公鸡》《驱车战将》再现舞台，让资深戏迷直呼“几十年来未曾一见”。就连85岁高龄的老艺术家谢锐青也很激动：“南派　《驱车战将》，过去只听说过，今年才得一见!”甚至此次来沪参演《铁公鸡》　的武生名家张幼麟也感慨：“这个戏我十八年没有开口唱了。”

老戏的恢复不仅带来了观赏的新鲜感，同样也让梨园同行依稀看到了昔日武戏受到观众热烈追捧的盛景，这其中就有在京剧节上亮相的老版　《三岔口》。这出戏虽是京剧舞台上常演的短打武生经典，但如今演出的是经过老艺术家张春华等人改编的版本，在角色定位、故事内容、甚至妆面上都与过去有所不同。张春华的徒弟、文武丑演员严庆谷告诉记者，改编非常成功，不过老版在演员表演和故事情节上，同样有可看之处。“师父早年与盖叫天在逸夫舞台演出老版　《三岔口》，盛夏连演一个月，没有空调电扇也能天天满场。有些老‘耳朵迷’甚至能从上场的一声吼，判断得出名角儿演一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一刻钟。”

如果一味蛮打、硬打，那就少了武戏的“戏味儿”

振奋与热闹之余，业界人士也忍不住反思———面对今年武戏演出的热闹，武戏演员真的准备好了吗？

近些年不少青年演员的武戏表演都特别“冲”。这是多位资深武戏演员和专家的共同感受。所谓“冲”，即重技巧，更多地呈现高难度动作，在人物情感表现、性格刻画、剧情节奏上有所欠缺，使得舞台整体呈现紧张刺激有余而韵味美感不足。京剧“四小名旦”之一宋德珠之女、旦角名家宋丹菊以　《扈家庄》举例，“我父亲常和我说，这出戏的秘诀是‘快’，可整场戏都快就不快了。所以，在节奏上应张弛有度。而在人物表演上要情通理顺，既要用技巧展现扈三娘的锐气、傲气，表演上旦角儿的美、媚、脆也不能缺。”

人物性格的展现似乎成了如今不少青年武戏演员的短板。精彩的开打场面固然能赢得满堂喝彩，可打也要打得规矩。有专家毫不讳言：“一味地蛮打，狠打，追求场面火爆，与江湖卖艺无异，也不及马戏的美感和紧张感。”更不必说，有的年轻演员还处在零碎完成动作阶段，技巧难以连贯流畅。

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宋捷难忘学艺时，老师张德俊告诉他的亲身经历。20多岁时，张德俊来上海参加武戏汇演，本是意气风发，可看到排在前头演出的演员，跟头都翻绝了，难免心里打鼓。紧接着，与他同岁的盖叫天出场，全场唯独他不翻跟头，就靠出场一个飞脚，指哪打哪，便震住了全场。看得张德俊自嘲：“当时只想打铺盖回北京了。”青年时代就“不走寻常路”的盖叫天，在此后的艺术生涯始终坚信“移神隐技”。在他看来，无生活逻辑的炫技不可取。技艺为表演服务，这一“隐”就让武戏有了品咂的余韵。

对唱念的忽视也是让人物“戏味儿少”的原因之一。已故武生大家厉慧良就曾提醒后辈：“武戏武戏，有武更要有戏。”他的一出　《艳阳楼》　堪称“武戏文唱”的经典。在不少老艺术家看来，让观众感受技巧美的同时，还能领略剧情的流畅发展，听到几段入情入理的唱腔，才是武戏演员应当追求的最高境界。

不少戏曲界人士希望，在戏曲市场复苏、武戏相应得到更多关注之时，年轻一代也要反观自身，是否在掌握武戏高难度技巧的基础上，能够着重刻画人物性格，表现出武戏内在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