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化时代,我们需要怎样的教师——谈谈教师职业的使命、荣耀与信仰
■万玮
在人的成长经历中,常常会有一部电影、电视剧或者文学作品触动乃至震撼心灵,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经历。于我而言,至今难忘的是2012年那次从美国回上海的航班上,因为旅途漫漫,看了两部影片:一部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卧虎藏龙》;另一部是日本影片《入殓师》,入殓师是一种为死者化妆并放入棺材中的职业,从事这项工作连家人都不会理解,影片情节简单、平淡、朴实,却感人至深。
我作为一名教育者的职业人生,多少是受 《入殓师》 的启发。在我看来,教育者的职业人生有三个主题词:职业使命、职业荣耀与职业信仰。
有了职业使命感,便有了意义
1991年,梅里雪山突发生一起登山事故,6名中国队员和11名日本队员遇难,这是人类登山史上的第二大山难。这11名日本登山队员,同属京都大学登山队,小林尚礼因为没有参加此次登山而幸免于难。1998年,那次山难中的第一具遗体被人发现,痛失队友的小林尚礼便从那一年开始,决定要找到其余遇难队友的遗体,送他们“回家”。过去的19年中,小林辞去工作,专注于寻找遇难者的心路历程。他一共搜索了30次,找到了16具遗骸,只有一人没有找到,而他至今没有放弃。
小林的事迹为什么让人感动? 因为他是一个有使命感的人。从他下决心将这一生的使命确定为一定要寻找到那些遇难队友遗体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有了光辉。
人生本来没有意义,但是,有了使命感便有了意义。使命感有两种来源,一种是与生俱来的,可以称作“发心”。记得王阳明小时候读私塾曾经问老师,何为天下第一等事? 老师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读书做官咯!王阳明却说,不对,应该是读书做圣贤。王阳明的父亲王华是状元,怒斥他满口胡言,不自量力。王阳明最终也成了圣贤,虽然他的父亲和老师都不赞同他的想法,可这想法乃与生俱来,王阳明后来在龙场悟道时说“吾性自足”,可见与他的天生悟性有关。
也许有些人会说,我选择一个职业,从事一项工作,没有那么多的想法,那怎么有使命感? 使命感来源的第二种方式,便是顿悟。
最近有一则新闻:印度有一位80多岁老太太,40年来依靠一己之力,把家改为收容所,收养了超过800名孤女。这一行为起源于她8岁的女儿在车祸中死亡,大悲之后,这位印度妇女大悟,把对女儿的爱化作对孤女的关怀和支持,这就有了使命感。其实我们身边这样的例子很多,因为一件偶然的事件而受到刺激,萌发出一个愿望,进而成为一生的追求。
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说,“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人生途中,即年富力强时,发现自己生活的使命。”身为教师,这个使命感至少可以有三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我们自己要不断成长进步,让学生遇见更好的自己。前一阵热播的电视剧 《我的前半生》 有一句经典台词:两个人在一起,进步快的那个人总会甩掉那个原地踏步的人,因为人的本能都是希望能够更多地探求生活的外延和内涵。这其实不仅适用于家庭,也适用于职场。
第二个层面,承担社会责任,为民族伟大复兴作出贡献。实现“中国梦”,教育者责任重大。我们常常提民族工业,但民族教育却提得少,以至于一些人一说国际教育就觉得“高大上”,而提到本土教育则不然。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能够为社会为国家奉献一所优质的本土学校。我们的办学要接近乃至达到世界一流水准,而不是以把学生送出国为目标,这样我们的教育人生才没有遗憾,才有价值!
第三个层面,站在一个更大的历史舞台,思考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未来。
我们今天正处于信息时代、智能时代、“无人”时代,无人机、无人驾驶、无人仓库、无人工厂、无人超市等已成为现实并加速蔓延。面对高速发展的时代,教育者其实面临同样的困境。许多科学家都在警告人类未来面临的风险。我们的下一代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克服种族、地域的限制,团结起来面对这些未知的挑战,取决于我们这一代教育者的视野和气魄,勇气与决心。
教育者的职业荣耀:为尊严而教
复旦大学教授王德峰有一次上哲学课时描述了一个场景:一名外科大夫半夜接到电话,说有紧急手术要马上赶往医院。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和家人轻轻道一声别,便离开了家。外科大夫会抱怨吗? 不会!因为,那一刻是他职业的荣耀。
一位外科大夫连续20多个小时做手术,疲劳之极,手术完毕,在走廊上一躺就睡着了。此时,他们会后悔选择这个职业吗? 我想大部分人不会。
我们今天面临的是一个价值多元的社会,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是如此。在同一片蓝天下,有许多教师,拿着微薄的薪酬,承受极大的压力,为自己的尊严而教书;也有少数的教育从业者,一心考虑自己的个人利益,甚至为了逐利而丧失底线。曾经有一位大四的实习生,在实习时因为被恶作剧的学生激怒,一脚踹开教室大门,恶声恶语威胁学生。在被提醒要以身垂范时,他坚决地说,“我以后肯定不会做教师。”
不过,也有另一种类型的教师。我们学校有这样的班主任:在一名学生深夜与家长爆发冲突而打算离家出走,接到家长走投无路的求助电话时,老师毫不犹豫地穿好衣服出门,等到解决问题回家时,天已近黎明。他会抱怨吗? 不会。他在描述这件事时满是自豪的神情,那是他职业的荣耀!
相信教育的力量:“天生我材必有用”
这些年来,我越来越相信这个世界除了科学的一面,更有混沌的一面,混沌的世界不像科学的世界,有明确的因果关系。因为在混沌情形下,初始状态就是“因”的一丝未曾觉察的微小变化,会造成结果的天翻地覆。在混沌的世界里,信仰必定千差万别。医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安慰剂效应”,无论医生是有意还是无意,病人吃的药并不包含治疗成分,但只要病人坚信这是有治疗效果的药,最终病情还真的得到缓解。“安慰剂效应”虽不太符合科学原理,但是却广泛存在。有人说信念本身是一种能量;也有人说,相信什么不重要,相信本身才重要。
信仰本身的力量如此强大,教育者需要什么样的信仰? 基于学生的未来发展考虑,我们需要这样的信仰:相信教育的力量,相信只要找到合适的路径,每一名学生都能实现他们的自我价值。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天生我材必有用。
今天的教育仍处于一个标准化的时代,然而,“标准人”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二战后,美国空军曾经统计了4000多名飞行员的10个数据,计算平均数,得出一个美军标准飞行员的身材。然而对照这4000多名飞行员,即便每一个平均数指标都设定了一定的上下浮区间,依然没有一个飞行员是全部符合这10个指标的! 飞行员的选拔已经基于一定的标准进行了遴选,个体之间的差别依旧如此之大,普通人只会相差更多。科学家还发现,相对身体外在指标,人的大脑之间的差别更大。而每个人的成长展开的基因密码也是迥异,我们的教育者怎能用一个平均数的标准去要求所有的哪怕是同一个年龄段的学生?!
工业化时代已经过去,智能化时代已经来临。当机器被设计得越来越像人的时候,教育应该往何处去? 我们的教育怎么能把人训练得跟机器一样呢?! 我们不应该用一种方法去教全班30个孩子,而应该和他们一起寻找,发现适合他们自身的30种不同的学习方法。也许我们依然需要标准,但是不应该被标准所困。毕竟,未来的孩子究竟面对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们谁都无法准确预言。
我相信,我们每一位教员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份职业理想,也许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布满了灰尘,但是在自己独处的时候,一定会想起它原来的样子。当我们一起谈论教师这份职业的使命、荣耀与信仰,也是一起回忆年少时曾经有过的梦,她像是一朵永不凋零的花。(作者为上海平和双语学校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