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工作还是照顾孩子?法国80后作家说“别再用完美妈妈人设禁锢女人”
▲法国80后作家蕾拉·斯利玛尼
小说《温柔之歌》一开篇,“婴儿已经死了”引出骇人悬念——看似“完美”的保姆居然谋杀了她看护的两个孩子。这部“可以吓倒家长”的法国长篇改编自真实事件,2012年多米尼加保姆因双重谋杀罪在纽约被起诉,国内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悲剧,引发轩然大波。
毫无疑问,小说戳中了许多职场女性、亲子家庭的痛点——养育和工作的双重压力让女性心力交瘁、家住保姆与夫妻间的角力……
《温柔之歌》拿下了2016年法国文学最高奖龚古尔奖,成为人们争相卖给妈妈们读的畅销书,版权售至40多个国家,中译本也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引进出版。最近一个星期,小说作者、80后才女蕾拉·斯利玛尼来到中国,辗转北京、南京、上海等多个城市,与中国作家、读者们分享她的创作心路。
“我也很愿意你出去工作,可是孩子怎么办?”妻子米莉亚姆在《温柔之歌》里和丈夫保罗谈及自己想外出工作的打算,丈夫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再也无法忍受平庸琐碎的家庭主妇生活,丈夫在外工作,“几乎整日整日都在公司里度过”。
显然,当丈夫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将自己置于局外人身份。这意味着,照料孩子似乎不在丈夫的职责考量内,只有对于妻子米莉亚姆,对于母亲而言,是投身工作还是照顾孩子,才能成为一种选择,并且是非此即彼的单项选择。在这样的家庭结构中,父亲被默认是缺席的,不需要承担照料责任,而母亲一旦失职,则会遭到谴责。
▲上海思南读书会活动现场
“很难想象,怎样的女作家可以用如此客观、冷静的笔调写出这样一个充满惊悚感的故事。这和我过去翻译的小说都不一样。”在昨晚的上海思南读书会现场,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院长、《温柔之歌》译者袁筱一说,蕾拉的文体干净,语言客观中性,用词简洁准确,“尤其让我吃惊的是,这位年轻作家的第二部作品,丝毫没有自恋成分。她以观察者的身份,和读者一样进入保姆的世界,看到了保姆生活的另一面。”
小说中女性生存的艰辛、小人物的命运、爱与教育观念、支配关系与金钱关系,被一一揭示。自2012年开始,蕾拉辞职专职写作。在创作处女作《食人魔花园》时,蕾拉还只是伽利玛出版社组织的写作班里的新手而已,而她写出《温柔之歌》后,人们愈发关注到她笔下女性的孤独与隐忧。
蕾拉认为,母亲、保姆、孩子是充满了张力的关系,“当我们是女性的时候,会有一种约定俗成的观念,认为我们将来会成为母亲、妻子、会有孩子,这样我们将会拥有完整而幸福的人生。我们被教导说,只要去爱、只要去被爱就够了。”但蕾拉思考后发现,即便女性有一天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也并不完全能让人生感到充实和幸福。
“爱和被爱这个并不足够,这时我们会开始反思、发出疑问,甚至开始恐慌和害怕。”这也是蕾拉小说《温柔之歌》里的米利亚姆、《食人魔花园》的阿黛尔产生困惑的原因,“当我们按照这种角色设定去做的时候,会发现身为女性并不一定是充实的、快乐的。女性往往被这样那样的刻板形象所禁锢。”
现代社会中,身为母亲的女性常被灌输“工作、妈妈、爱人等不同角色的职责分工和生活娱乐可兼顾”;但与此同时,人们又一点一点向母亲灌输着罪恶感,这种负疚日渐沉重。就像你一定不会对这样的说法感到陌生——女性的主要特质是基于女性的温柔、柔情啦;女性只有在家庭当中才能获得真正的最大发展;女人不要太拼啦等等。
“我认为女性真正的美就在于其复杂性。所谓完美女性背后的东西是值得探讨的。”在蕾拉看来,她在编织情节、塑造角色时,更关心女性是如何理解社会对女性的种种要求,社会的深层次运转又是如何影响着女性的命运。她期待中的理想境地是:女性可以有多重选择,女人能自己定义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
▲《温柔之歌》《食人魔花园》中译本
作家蕾拉自己30岁时怀孕并生下孩子。“一个男人要当作家是很正常的事,但一个女人因为要当作家或忙于其他什么事而找人帮忙照顾孩子,她就是自私的。我自己也花了一些时间来摆脱这种罪恶感。”蕾拉忍不住“吐槽”,母性命题在文学中的挖掘并不如圈内想象的那样多,而由女性作者来挖掘的则少之又少。
写作过程中,蕾拉意识到保姆和夫妇之间的关系里可能包含着暴力。“雇主给保姆钱,换取保姆的爱,换取保姆对孩子们的细心体贴……对于我来说不是这样的,他们之间所蕴含的东西非常残忍,夫妇非常主导和强势,对保姆发号施令,很专横。”
作家、清华大学教授格非,将蕾拉的作品定义为“有关冒犯的小说”,有着很浓郁的非理性色彩,“只有当我们彼此不需要对方的时候,我们彼此才会感到愉快和自由”,这句话初读有点怪——我们既然彼此都不需要怎么会感到愉快呢,“当我们彼此不需要的时候我们体会到的恰恰是孤独,所以我觉得这也是一部关于孤独的作品。”
▲北京分享会现场,蕾拉与袁筱一、张悦然、杨庆祥等交流
保姆题材在文学书写中并不常见。此前,中国作家张悦然在中篇小说《天鹅旅馆》和短篇小说《家》里也塑造了保姆形象, 她评价蕾拉“用简洁有力的语言表达凝聚的主题”,蕾拉写的不仅仅是法国需要面对的问题,也是全世界需要面对的“困境”,女性陷入某种困境无法逃脱,归根结底,是主人公丧失了爱的能力——而如何找回、学习爱的能力,也是全世界作家不可趋避的话题。
记者:许旸
编辑制作: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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