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阿来:现实主义书写,不是简单拿个DV紧跟着热点拍
▲根据作家阿来《尘埃落定》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图为范冰冰饰演的女土司女儿塔娜
“一个作家不管聚焦何种题材,重要的是要对语言有追求,对所呈现的对象有一点点超越性。现实主义书写,不是简单拿个DV跟着现实热点跑,或全盘照拍。”日前,知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携长篇小说《机村史诗》六部曲亮相思南读书会,与沪上读者们分享创作经验。快60岁的阿来笑着“许下承诺”——只要健康允许,“我会在20年里再接着写两本乡村小说,以十年为一个单元,写写新世纪农村的新变化”。
《机村史诗》是阿来2005年出版的小说《空山》新版,由阿来重新拆分命名。有读者形容,《机村史诗》就像“六片花瓣”,由《随风飘散》《天火》《达瑟与达戈》《荒芜》《轻雷》和《空山》六本书组成,每部又分别由一部小长篇、事物笔记和人物笔记共同构成。这部以花瓣式架构编织的藏族村庄当代编年史,日前由浙江文艺出版社推出。
▲《尘埃落定》同名电视剧剧照
评论家李敬泽曾说,“《空山》写藏区,阿来按下云头,写了人的世界。人有大有小,但终究都是人,承受着与我们内容相同、但前提和节奏不同的现代历史。画神容易画人难,《空山》比《尘埃落定》难。”
对于文学来说,人是出发点,也是目的地
美国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曾说:“倘若遵照荷马、维吉尔、弥尔顿创作史诗的标准,我们现今已没有可称为史诗的体裁。”但他又在《史诗》批评集中,把《白鲸》《追忆似水年华》和《源氏物语》等作品也纳入了史诗范畴,并重新定义史诗为“英勇地整夜搏斗,拖住死亡天使,以求赢取更长的生命赐福”。作家阿来很欣赏这个说法,他认为,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乡村迎来今天的生机,确实也可称为一部伟大的史诗。
如何在小说中呈现这生机中的波澜壮阔?《机村史诗》小说的主角正是一座名为机村的村庄,“机”是一个藏语词的对音,藏语里一种叫嘉绒语的方言里的词,意思是种子,或根子。在阿来心目中,他写《尘埃落定》《机村史诗》,是下定决心要写出“史诗意味”的;即便这样,写完后仍“觉得意犹未尽”,发现小说中还有部分情节和人物能单独拎出来再写中短篇。
▲59岁作家阿来
比如《尘埃落定》写了一个银匠,但没有充分展开,阿来念念不忘,后来创作了短篇代表作《月光下的银匠》。“虽然小,但我觉得精致,有趣。”他很赞成米兰·昆德拉所说的“文学也要有一点游戏性质”,这不是大家通常理解的玩耍,而是指比较高级的智力空间里的语言切磋。在他看来,如果纯粹追求意义和思想,可以直接研究哲学、历史、人类学等,但它肯定不是小说的首要任务。
“对于文学来说,人是出发点,也是目的地,不能离开人。我偏执地认为,小说的深度不是思想,而是体现在情感的深度,体验的深度。”他说,“文学,有文学自己承担和擅长的功能。”
在诗意刚露头时就紧紧抓住,不让它堕入琐碎中
资深编辑叶开说,《机村史诗》在文体探索上呈现出强烈的开放结构,不是封闭的,“开放结构散发的气息,属于活生生的五味俱全的世界,声音、色彩、香味等都交融在一起。”
▲作家阿来、资深编辑叶开、青年作家张怡微齐聚思南读书会
的确,这部小说以破碎的变动结构对应不断重组的乡村,“花瓣式”本身也成了某种隐喻。“因为这50年中,在乡村,没有一个人或一种人,或一个家族,像长河小说中那样始终处于舞台的中心。”阿来说,“如果我要以变化的村庄为主角,就得随时去踪迹那些因时因势成为中心,或者预示着乡村变迁方向的新的人物。”
“写作中,尤其需要把握的还是文学的诗意,诗意在语言的构建当中自然而然会产生,它一露头就得紧紧抓住。如果诗意闪烁一下就消失,就会堕入琐碎的、庸俗的世俗当中,失去了意义。”阿来强调,书写现实的过程中,需要作家从现实中提炼捕捉诗意。
“我不反对现实主义,但是我坚决反对把现实主义等同于照相式——拿个DV就跟着人屁股后面拍,要特写有特写,要中景有中景,如果要大全景就放个无人机在天上,什么景观都可以看到……但如果文学只有这种亦步亦趋功能的话,其实是文学的自我取消。”
▲《机村史诗》六部曲由《随风飘散》《天火》《达瑟与达戈》《荒芜》《轻雷》《空山》六本书组成
小说为什么能够存在?文学有什么神奇的魅力?阿来接连抛出几个问号,他的答案是,文学书写的能力恰恰在于,能够在基本经验的基础上构建一个能够超越、甚至是迥异于现实的世界,但又能观照当下。
“正如我的写作,不是为了渲染这片高原如何神秘,渲染高原上的民族生活得如何超然世外,而是为了祛除魅惑,告诉这个世界,这个族群的人们也是人类大家庭中的一员。他们最最需要的,就是作为人去生活。”
记者:许旸
编辑制作:许旸
*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