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瀛洲:花儿是一种奇迹般的东西
▲《人间花事》一书插图(孙良 绘)
爱花草,有许多种理由。日前在沪举行的思南读书会上,复旦大学教授谈瀛洲、画家孙良、作家盛韵聚焦“植物与都市闲情”主题,他们感叹:"花儿是一种奇迹般的东西,你如果亲手种出过花来,你就会想重复这种奇迹的体验。但这其中只有一半是你创造的奇迹,另一半是造物创造的奇迹。"
人们对这奇迹也有偏爱。比如,谈瀛洲自称是一个唯美主义者——只爱那些为了开花而开花的花,而不爱那些开花只是手段、目的是为了繁殖的花。他喜欢重瓣的、结球的、起楼的,并不吝赞美,因为它们毫不可惜地挥霍自身能量,不为繁殖,也不畏短暂。
平日研究莎士比亚戏剧和英美文学之余,谈瀛洲的第一部花事随笔集《人间花事:一个唯美主义者的植物散文》专为花儿立传,日前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全书以中国家庭中惯常养植的花草为脉络,记述扶桑、昙花、茑萝、仙客来、风信子等50余种植物,并配有孙良44幅古典水墨花卉画作。各篇从植物习性、往事亲情、文化品格等多重维度娓娓道来人与花草间的情缘,花事典故、种花秘籍信手拈来,与养花轶事相映成趣。其中不少文章都首发于《报》笔会专栏。
比如,《芍药》一文不仅“科普”了芍药品种与种植经验,还引用柏拉图在《斐德若篇》中所说的"情波",认为与花的凝视似乎也有着能够流注进灵魂的神秘影响,它令人得到美的滋润与温暖,并念及逝水如斯的光阴。
"种花人也会碰到问题,有的时候会‘失控’。要避免养花成为自己的负担,种植和观赏就是都市闲情。"谈瀛洲说,仙人球"大豪丸"花和昙花都是开放时间很短的花,但正是在浓缩的过程里,他体会到一种美的戏剧。"尽管塑料花比鲜花持久得多,但我们还是会送给女孩子鲜花,就是因为鲜花不单单是对女性美的一种恭维,它里面也包含了美的戏剧,生命的戏剧。"
谈瀛洲自幼便爱好种植植物,而他的家族、童年甚至爱情、家庭,都与种花、养花有着不解之缘。从童年的懵懂对花,到少年的欣然采花,以及中年的执着护花——他和家人近半个世纪的悉心手植,使两代人爱花护花的默契得以传承,而其间所夹杂的喜乐悲欢也在他缱绻难散的文字中得以呈现:植物的灵性与智慧,在漫长岁月的坚守中融入惯看春花秋月的生命之中。
岁月更迭、寒来暑往,生命中每一段或温暖或怅然的记忆里,都有花事相伴;而始终守候的花儿,也于荣枯繁败中遍尝人间情怀。谈瀛洲在诉说种植琐事时,字里行间无不流淌着淡淡情思,岁月也因花色的点缀而显得温情细腻。
“写这些植物散文,对我来说也是追忆逝水年华,写的在某种意义上是我们这代人的生活史。”他笔下的植物在某种程度上也与普鲁斯特的玛德莲小点心一样,牵念着儿时回忆和人生际遇,也在缄默中见证着时代的沧桑变幻,成为了“自然与人类文化的一个复合体”。
用文学评论家郜元宝教授的话来说,“谈瀛洲氏绍续历代名物考据及美文传统,又沾溉以欧美文学新泉,博学通识,幽情逸趣,皆有所寄于此浮嚣时代,非一般莳花弄草之作可比也。”
盛韵提到,《人间花事》比较难以归类,它既是散文,也像是回忆录,里面谈到的人和事都与植物有关,表达植物与我们生活的关系,尤其是跟情感和记忆的关系。
在孙良看来,谈瀛洲的文章除了种植之外,还讲了植物的品行和性格,植物书写中不仅涉及私人生活体验,还延展了更为广阔的文学和博物学空间,具有独特文化价值。
谈瀛洲透露,他的舅公身上就很有传统文人气息,擅长种花养花和塑盆景,自己对植物的喜爱受到这位舅公很大影响,小时候舅公送他的多肉植物“虹之玉”是他的“启蒙植物”。
不同于近几年风靡的博物图书或是花草散文集,《人间花事》观察自然花草的同时,细致摹写种植体验,兼谈细腻绵长的情感记忆和家风传承。在写植物时,少取文献而多取第一手种植经验和专业知识,深入且新颖;在写都市种花、赏花的体验时,融入人文之思。
写木香花,谈瀛洲引明王向晋:"惟紫心白花者为最香馥清远,高架万条,望若香雪。"(《群芳谱》);写石榴,他引黄岳渊、黄德邻:"仲夏之时,卉木已老,绿叶成荫,而芳菲渐寂中,榴树着花,烘晴映日,灼灼艳艳,可谓绚烂已极。"(《花经》);写山茶花,他又引李渔:"此花也者,具松柏之骨,挟桃李之姿,历春夏秋冬如一日,殆草木而神仙者乎?"(《闲情偶寄》)。
的确,从古至今,人们就开始努力辨识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想从复杂变动的世界中,找到类别,分出差异。《诗经》《楚辞》中出现了很多植物名字,杨柳木瓜、荇菜蒹葭,杜若香兰,白芷艾草……何其芳在《画梦录》的集子中提及一种名为“梦花”的植物:花作雏菊状,黄色无香,传说除夕放在枕边,能使人记起一年所作的梦。
这似乎影射了植物天然具有的某种魔力:它就像一个饱含诗意的容器,总能与缓慢而动人的回忆、抑或梦,相互牵连缱绻。
《人间花事:一个唯美主义者的植物散文》
谈瀛洲 著
孙良 图
漓江出版社
《人间花事》也是如此:每一篇闲散之作所谈及的植物似乎都带着时间的呼吸,它们朱色的茎上擎着一个个绵远幽长的幼年往事。
而当这些琐碎的往事交汇,便大抵将这位植物爱好者近半个世纪的情思诉说了出来。
记者: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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