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现代舞都是无趣的,但这是一场掀翻剧场屋顶的演出
英国赫法什·谢克特舞蹈团的新作《无尽的终章》日前在上海国际舞蹈中心热演,充满技术能量和精神能量的表演,引发了观众的亢奋情绪,人们称其为“一场掀翻剧场屋顶的演出”,而这一现场体验正是出自编导赫法什·谢克特特立独行的创作思考。作为舞团的灵魂人物,十年前,赫法什·谢克特公开向欧洲舞坛发起挑战,言称:“大部分现代舞都是无趣的”。这一次,他带着《无尽的终章》走出欧洲,开始巡演之旅,充满了摒弃无聊、摆脱无趣的“野心”。
有人说这是一部表现“缺失、崩塌、灾难降临”的作品,甚至是一则“末日预言”。或许是因为作品提供了“终曲”这样一个暗示,也是因为编导曾向媒体表露:“如果我的世界走向尽头,我希望可以跟我爱的人一起庆祝。”然而,身处表演现场的我并没有看出作品有什么“末世情怀”,也感受不到编导为地球命运而担忧。
在揣摩舞蹈背后的意义时,我更在意编导的另外一席话:“我想做一些自己感受到的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以及世界上的人们正在感受的事”,“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到来,我可能会害怕地想要逃脱,找个办法活下去。”既然编导说得这么“接地气”,我们为何不能抛开负载过于沉重的想象,从一个比较小的角度去解析作品呢?比如:编导试图通过肢体极度松弛的女舞者,表现无知觉和被操控;巨大的屏障在移动中形成的空间压缩,使散发活力的环境日渐逼仄;舞者鲜活的生命力和巨大的精神能量无时不在寻求从狭窄处“爆裂”……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末日狂欢,舞台上呈现的只是现实中最真实的情感表达——演出尚未结束,我已经意识到我们过分夸大了舞蹈的容载量,也由此发现了编导的狡黠和执拗。
如果说,作品中还存在着一丝丝“末世情怀”,那么,依我看,在编导眼里,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现代舞陷入一种“无趣”状态,对于一个舞者来说,无异于“世界末日真的到来”,而他所要做的,就是“逃脱”和“找个办法活下去”。这正是编导赫法什·谢克特“感受到的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以及世界上的人们正在感受的事”。
以激越对抗无趣是“活下去”的办法之一。鼓手出身的赫法什·谢克特格外重视音乐对于舞蹈的灵魂作用,他本人对节奏的钟爱程度超越常人。可以说,他把每一个音符嵌在舞者的肢体里,严丝合缝,无法分离。他一方面极有自信地把控着节奏对情绪的召唤,一方面把舞者调动成激越的音符。在巨大的声浪下,舞者像上了发条一样无法停下脚步,也无意获得短暂休憩,狂野的舞蹈如同焰火一样自然喷发,不断散发着巨大的精神能量和肢体能量,也点燃了现场每一个人内心的激情。
挑战和对抗无趣首先要让自己变得有趣,这是编导始终没有忘怀的“计谋”。无论是现场乐队的时隐时现,还是舞者张着嘴巴跳舞,抑或是中场休息时那些充满喜感的处理,都能让人感受到,这绝不是一场枯燥乏味让人昏昏欲睡的表演。当明亮的圆舞曲突然穿破被撕碎揉开的歌声,回旋在剧院上空时,愈发有趣的现象便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人们感觉这首维也纳轻歌剧风格的圆舞曲似曾相识,而此时又特别“违和”,但无论如何,伴随着漫天奇幻的飘落物,这种情绪的无缝切换,将成为人们的灵魂记忆,因为它太容易让人想到这样一句话:“所有的结束都是新的开始”——盛大的“终曲”必定有别于落寞的“曲终”,这一晚,对于这一文字游戏的感悟,最是让人兴味盎然。
作者:文艺评论家方家骏
图片来源:上海国际舞蹈中心
编辑制作:吴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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