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人茶话】不倾城何以恋

■梁永安

生于9月30日，逝于9月8日——张爱玲若是活着，已经是九十五岁的老人了。

细细读那些追忆的文字，似乎在看夜色中的一朵莲花，一瓣瓣的美，却触不到最里面的蕊。

好的作家总是神秘的，把内心最深的所有，都带走了。不是不愿与世人分享，而是无法言说，它超出了语言。

尽管夜半，还是又看了一遍《倾城之恋》，一篇有人生分水岭的小说。这一边，范柳原给白流苏打电话:“你的窗户里看得见月亮么？”流苏哽咽起来，“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那一边，香港烽火骤起，两人劫后余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剩下的只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从孤独望月到怆然相拥，经历了一线生死，俗世的种种念绊，都消失了。

人生如浮草，四季飘零。为身心的确定，众人总是用无尽的繁忙固化生存。多少人抱怨着劳作的辛苦，然而一旦失去了辛劳，生活却变得一片空茫。千千万万的人们总是在爬山，一生交给“更高”的期望。《倾城之恋》写出了山的那一边，人在无法控制的下落中看到了万事纷飞，心里真切体会到“执子之手”不是爱恨，而是生死。

小说将近结尾，范柳原对白流苏说:“鬼使神差地，我们倒真的恋爱起来了！”

流苏道:“你早就说过你爱我。”

柳原笑道:“那不算。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工夫恋爱？”

张爱玲这寥寥几笔，说破了世间多少“恋爱”的真相！那时她才二十三岁，却已经看透谈出来的恋爱不过是“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她更明白，这月亮如此迷人，多少人一生也不能走出它如水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