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应试夹缝中透出传统文化光芒

在近日热播的文化综艺电视节目《中国诗词大会》上，上海中学生的出色表现点燃了人们对古诗文的热情，由此，复旦大学附属中学的一套传统文化读本也因此受到关注。

这套传统文化读本已在复旦附中使用了10多年，主编之一、语文特级教师黄荣华昨天接受本报记者采访坦言，在应试的夹缝中，推广这套读本的过程并不容易，但是坚持10多年，由此建立的独特古诗文教育体系已开始融入学校日常教学实践，让学生体验传统文化之美。

学生曾发问：为什么要背那么多古诗文

今年春节期间，一名2014届毕业生给黄荣华发来微信——“恨多年前未听荣华劝告，多背点古诗文”。而过去在很多学生眼里，黄荣华并不讨人喜欢，因为，他所在的教研组要求学生背诵古诗文的量远远超过了教学大纲的要求。

在他给高一学生布置的寒假作业中，就有“学习《中华古诗文阅读》(高一第二学期)‘第三编’、学习‘《文心雕龙》学习一：文学产生’”等。开学后第一件事就是考试，30分的内容，全部来自这些自编教材。

每年都有学生来找他理论——“高考语文一共才6分默写分，背书的时间可以多做好几道理科题，分数早回来了!”“背完大纲要求篇目已经很累了，哪有精力学习课外古诗文!”“我又不读中文系，有必要学这么多吗？”……甚至有学生连续5次来找他理论“凭什么让我们背那么多的古诗文”。

黄荣华说，文化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的烙印终归会显现出它的力量，而高中阶段是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每个学生在高中阶段都应该对中华传统文化有初步的认识。但是，在他多年的教学生涯中，曾做过一个粗略的统计：一个年级中真正喜欢语文的学生大约占30%，而真正喜欢传统文化的人又只占其中的30%。

“不同学生对古诗文的学习兴趣和能力不同，但是身为一名中国的高中生，他们应该接受并且能够欣赏古诗文。”黄荣华坦陈，而学生之所以会认为背诵古诗文那么痛苦，一方面是因为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与古人不同，阅读、记忆与自己的生活脱节的作品是很困难的；另一方面，很多孩子在初中和小学阶段并没有经历传统文化教育的环境和氛围。“我让他们现在背诵那么多的古诗文，是希望他们未来的某一天也能够回想起自己曾经学过的这些内容，并且能够欣赏它。”

更大阻力来自于无处不在的应试思维

在黄荣华看来，更大的阻力来自于应试的氛围。在如今的古诗文教育中，很多中小学语文教师选择“考什么就教什么”“怎么考就怎么教”，在应试思维模式下，学生多把古诗文视为“语言材料”进行机械记忆与练习，背离了其作为“文学”和“文化”的本质。在某些“执著”于应试教育的高中语文教师看来，用应试教育以外的新方法、新知识答题，对考试很不利。

黄荣华举了一个例子，在此前某期《中国诗词大会》节目中，有一道题是：“李白诗：‘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中的‘谢公’指谁？”正确答案“谢灵运”可以在高中课本的注释中找到，但在我们的课堂上，几乎没有老师会专门为学生讲述李白和谢灵运之间的渊源。“这教的是知识点，不是文化。”黄荣华说，这也导致这些知识点会被快速遗忘。

此前，一些老师在接受采访时也指出，在应试思维模式下，即使这些古诗文学生都背诵出来，高考的古诗文默写也未必得到6分满分。但是“有些付出的收获并不在当下，教育的目标并不是快速高效地达成一个高分”，黄荣华告诉记者，在上学期的“一模”考试中，复旦附中古诗文默写平均分比兄弟学校少0.72分到1分以上，但是语文的整体分数比兄弟学校高了4分以上。

他清楚地知道，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和古诗文“合拍”，但令他感到遗憾的是，在不少学生、家长甚至教师的心里，古诗文教育并不被看重，而主要理由竟然是“古诗文教育见效太慢，而且对考试无益”。

把古诗文教育落实到日常教学

一位毕业多年的复旦附中校友被问及“高中时期印象最深刻的回忆是什么”，她脱口而出：“读了三年《论语》《古文观止》《诗经》《楚辞》和《声律启蒙》!”现在，学校又多了两部校本教材———《中国人》和《中华古诗文阅读》。这是学校花费十余年探索古诗文课堂教学的主要成果。

“‘应景’地教一教、背一背不是真正的古诗文教育，没有课程设置、不融入日常教学是不可能落实的。”黄荣华称，目前在复旦附中，围绕古诗文教育的系列课程分为三类，即以六册《中华古诗文阅读》为教材的必修课、以《中国人》为教材的选修课、以课题研究为目的的荣誉课程。他的目标是，针对不同层次的学生，30%的优秀学生学习此教材70%的内容，30%的合格学生学习50%的内容，30%的普通学生学习30%的内容，10%的学生可以选择不学习。此外，在学生每次的假期作业中，还有拓展性古诗文自学内容，若完成得好，将获得学校的评比奖励。

“作为一名优秀的高中生，要知道中国传统文化的‘版图’有多大。”在黄荣华看来，这会影响他们的自我身份认同、文化表现力以及对传统文化的鉴赏能力。学生应在古诗文教育中，感知生命与周遭事物的关联，更重要的是，自觉形成“文化史”的概念。

如今，越来越多复旦附中师生从这套古诗文教育体系中收获乐趣和裨益。曾经参与《中国人》编写的语文教师张慧腾承担了开讲选修课“儒家的理想人”的任务，他感慨道：“我意识到自己所教的并不是一门普通的学科。除了帮助学生掌握更多有关儒家的知识，更在于引导学生在心中构建起一个‘理想人’，甚至在行动中成长为这样的人。”

一名学生在课程体会中写道：“《中国人》系列课的魅力在于三点：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的人文与历史；帮我们换脑筋；帮我们想问题。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高中生，都应该去读一读这些古典哲学，去挖掘我们先人思想的精华，去感受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