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工业化是否必要,一众嘉宾并不怀疑。他们相互补充、廓清的是:工业化究竟包含多少内容,中国电影的工业化之路能向他山之石借鉴什么,工业化的发展究竟何处是边界。
“十年前,许多公司要发展工业化,最大的难题是缺资金做特效。现在的障碍却是钱太多了。”完美威秀娱乐集团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艾秋兴来自美国,她的这句话直接指向一个判断:成熟的电影工业,绝不应该满足于制造“视觉盛宴”。
工业化并非一味“大手笔”,它的魅力可以细致到一把椅子的精准布置上
艾秋兴的观点来自她参与不同国家影片制作的经历。“一个具有相当工业化水准的剧组,他们会把预算分摊到开发、制作、后期、发行等每一个阶段,并且做好严格的控制,这样做能降低风险。但如果钱太多,那就失去了自己管理项目流程的动机,由此导致乱花钱。”在她看来,“不为钱操心”“不受约束地花钱”,已经成为中国电影在工业化道路上的一个障碍。
要解决这一问题,首先得厘清什么才是工业化的真正内涵。
“它的意义不仅在于高科技、大投资。”说这话的是本届电影节开幕影片《动物世界》的导演韩延。他的影片后期由久负盛名的好莱坞维塔公司操刀,片中故事的发生地、一艘为影片全新打造的“命运号”邮轮,是典型的电影工业为观众造梦的华丽介质。然而比起狭义的“大手笔”,韩延更愿意把工业化看为广义的“规范化”,存在于无处不在的细节中。比如灯光如何打,演员走位如何确定,都是工业流程中的一环。
《动物世界》拍摄时,迈克尔·道格拉斯的一次纠错,让韩延体会到,细节的准确是如何影响到成片效果。片中,道格拉斯有一场坐在椅子上拉抽屉的戏。开拍前,美国演员走了走位,提出那把椅子错了,它应该摆放得离抽屉更近一些。因为角色设计为“幕后黑手”,人物性格决定了,他不会探出身体去拉抽屉,那样会失去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
苛求每一个细节、制定每一个流程的规范样式,这是中国80后导演从国外优秀演员身上学得的工业意义。
淘票票总裁李捷的论点异曲同工:“作为互联网公司,我们认为电影工业化首先要解决的,是不确定性因素带来的风险,比如超期拍摄带来的超预算等。这便要求从业者拥有更好的预算管理能力、制片管理能力以及精准的执行力。”
技术与艺术是可以殊途同归的,终点都是服务于“人和情感”
听上去,精确、按部就班,好像就是电影工业化的终极奥义。但也有从业人员提醒:“工业不是万能的。标准化也好,流程化也好,如果到最后变成一种没有灵魂的产物,那电影就失去它的生命意义了。”套用一位英国作家的话:理论家评论小说时,常常像外科手术一样精准而刻板。比如解剖一只青蛙,骨骼如何、血液如何,条分缕析。可是他们忘记了,青蛙是有生命的。
推及电影的工业化,如果光顾着追求技术的极致,而抛下对人性的关照,那么观众迟早会离场。事实上,好莱坞的许多电影,已深陷类似困扰。正如论坛嘉宾指出的,几十年前我们看好莱坞影片,惊讶于故事的精巧、视效的奇谲。但现在,故事越来越套路,导致高票房的外衣下,只剩下视觉冲击力。如此一来,此类电影在中国已显出疲态,没有太久的生存空间了。毕竟,人们迷恋的,从来都是好故事。
对此,另一位80后中国导演郭帆表示认同。他正在制作《流浪星球》的后期,该片根据刘慈欣小说改编。从某种意义上讲,科幻电影成功与否,标志着电影工业成熟几分;而在与好莱坞技术团队的沟通中,郭帆发现,特效绝不能直接复制粘贴,“异质的文化土壤会让特效水土不服”。假设钢铁侠从天而降,打开面罩是张东方面孔,观众一定会出戏。因为影视生产从基因上说,是“创作和发现美”。在审美体验中,任何机器模型都无法取代人的思维。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中国大片邀请好莱坞技术团队加盟,直接“拿来”他们的特效模型,做出的成片却很难打动中国观众的心。
在大银幕看不见的地方布置细节,在发展技术之余从不放弃对“人和情感”的求索——这是探讨工业化时,比“视觉盛宴”更切实的命题。
作者:王彦
编辑:施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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