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作家：拥有“乡村故事”的最后一代

路内《慈悲》

梁鸿《神圣家族》

张好好《布尔津光谱》

■本报记者　许旸

以“追随三部曲”声名大噪的70后作家路内，日前推出第6部长篇　《慈悲》，上市2 个月重印4次，引发关注。无独有偶，在北京落幕的　《当代》　长篇小说年度论坛上，70后作家弋舟　《我们的踟蹰》　位列五佳作品榜。近期，阿乙　《情史 失踪者》、梁鸿　《神圣家族》、李宏伟　《假时间聚会》、任晓雯　《生活，如此而已》、石一枫　《世间已无陈金芳》等新书涌现，凸显了这批出生于20世纪 70年代小说家的整体实力。

有评论家认为，不少出身于乡村、城镇的70后作家，可以说是与乡土中国在血缘和精神上有 所维系的最后一代人，他们的文人写作与故土滋养彼此启发。“70后作家集体发力并非偶然，而是正当其时。”评论家白烨日前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分析说，以 往关于70后的讨论中，“文学夹心层”的说法多少带有几分尬尴的自嘲———前有50后、60后名家占据主力位置，后有80、90后佼佼者的市场号召 力，70后作家的面貌显得模糊暧昧，但是不少优秀作家在漫长沉寂期里潜心笔耕，既吸收了传统文学资源的基础，又对小说美学进行了宝贵拓新，而他们从身边的 熟人、土地、村庄、山川中汲取的力量，令其在成年后的故乡写作中葆有柔软和温情，从夹缝中求得突围，创作气象令人期待。

代际特质：记录保存“记忆的乡愁”

70 后一代作家，成长成熟于20世纪70至90年代，此前很长一段时间被文坛认为是“被遮蔽”的一代。但在南开大学汉语言文化学院副教授曹霞看来，不少70后 作家有个不容忽略的特质，那就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代拥有“乡村故事”。“随着全球化发展、城镇化建设节奏的加快，以及网络科技对世界的扁平化处理，乡土中 国正面临‘去根’的危机。

作为与乡土中国在血缘和精神上有所维系的最后一代人，70后记录故乡，保存了行将消失的 ‘乡愁记忆’的最后面相。”不难发现，故乡的那些人与事，成了很多70后作家的“精神据点”。作家鲁敏的“东坝”系列，以故乡江苏东台为原型，温暖宁静、 淡泊淳朴，有着东方乡土复杂微妙的人情冷暖和伦理。作家徐则臣的“花街”系列，将运河故乡描绘得湿润丰沛，如同古典写意的水墨画，充溢着“清明上河图”般 的烟火气息。作家叶炜的“乡土中国三部曲”《富矿》　《后土》　《福地》，灵感正来自他在苏北鲁南农村的见闻。

不少 70后作家的写作并没有一味往宏大叙事上贴，而是以各自擅长的个人化视角展开创作。在近期的思南读书会上，《收获》　副主编钟红明评价路内的　《慈悲》， 认为这部作品“现在看上去是私人史，也许过段时间我们意识到它是公共史，好的文学作品累积起来会形成对过往时代的一种深刻认识。”不同于蒋子龙、刘庆邦等 作家的工厂叙事，《慈悲》　以带有私人家族记忆的温度，塑造了从建国到改革开放后一代工人知识分子的影像。近50年来，主人公水生等工人的人生腾挪翻转， 让路内笔下的国营苯酚厂成了社会变迁的一个生动切面。

北京大学教授张颐武发现，70后一代作家的乡愁叙事，往往着墨 边缘“小人物”，力争让数量庞大的隐形群体发出声音，这在一定程度上见证了历史鲜为人知的侧面。作家梁鸿在　《神圣家族》　中聚焦吴镇这一县域，小摊贩、 空巢老人的命运看似寻常却布满暗涌，“普通人的姿态里，包含着想要诉说却又未能说出来的东西，我尝试以此为标本，观察县镇的生存样态与人文景观。”生于新 疆阿勒泰的张好好，在新长篇　《布尔津光谱》　里，勾勒出西北边陲小镇生存图景、边地的风俗流转。《芳草》　主编、著名作家刘醒龙评价说，这种写作是对生 活和世象的一种弥补，有种广袤大地上“美丽补丁”的独到感。

以感同身受描摹五味杂陈的人生

如 果说70后作家在小说题材上，显现出对乡村生活、城乡发展的观察与把握，那么他们的叙事审美策略，也体现出这一代人的精神追求。如今的中国故事，面临全新 的时代环境，以往作家积累起来的叙述经验、表现手法有一部分可能“失效”，当下现实的复杂丰富，对创作提出了更高的艺术探索要求。评论家发现，不少70后 作家既有对“匮乏”的深刻体验，也由于时代进步及时止住了“匮乏”，这使他们有能力描写五味杂陈的人生，并持之以平常心。

无 论是盛可以对打工妹“感情之殇”的勾勒、任晓雯对荒废凋敝生活的描摹，还是田耳对道士、辅警、乡民的日常化书写，无不表明了这一代人古老而弥新的人文情 怀。“他们不俯视，也不精英，而是将自己置于与之平行的视角，不仅看到了世事的苦和悲，也洞察到其中蕴含的绽放着的光华。”曹霞说，70后作家以叙事格 局、文字趣味、心灵秩序逐渐建构起了趋向古典的美学风格。